俞晓桐忍着痛,一一记下了谢晓云的叮嘱,更是记下了谢晓云让他离开俞家湾,到外面去寻找更广阔的的天地的要求。
而谢晓云终究是没有能等到看到俞晓桐阻止那场海难,半年之后,她在俞家湾离开了人世,这里没有外科手术,没有化疗,病情迅速恶化,她走得匆忙,又有些不甘和遗憾,原以为,还能有新的生活,谁知道这新生活竟然这么短暂。
她没有家人,作为“娘家的妹子”,俞大嫂让俞晓桐以子侄的身份,办理了谢晓云的丧事,俞晓桐连报丧都不知道该报到哪里去,跟谁去报。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能跟俞晓桐谈起这个事情了,他不但是失去了一个忘年交的挚友,还失去了一个心灵上的依赖和强大的援助。
俞晓桐的幻觉还是困扰他,但他已经学会了闭嘴,一闭嘴就是四年。这四年里他又变回了那个只知道躬身耕种的农夫,依旧被整个俞家湾嘲笑和看不起,没有说亲,没有朋友。
大哥家的孩子长大了,老大也到了学习海上生活的年纪,好在他不像俞晓桐那么没出息,不用去种田。
俞晓桐在俞家湾静静的等到了民国三十年。到了九月底的一天,甚至不用猜测不用赌运气,俞晓桐知道就是这一天。
这一天清晨的天空,云彩,渔船,每一个细节都跟他的幻觉和记忆丝毫不差,他知道就是今天了。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在幻觉中,没有看到相熟的这些乡亲们的脸,他看到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这一天,俞家湾的渔民们如往常一样,披着晨曦踏着潮水,想要出海捕鱼,俞晓桐拦在了他们的前面。
俞晓桐怕水,全俞家湾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都知道,可是那么怕水怕到曾经发疯了小半年的俞晓桐,现在站在海水中,双脚发抖,却坚定的拦住了他们。
总要给一个理由吧,这是全村人的衣食来源,总要给一个理由,不然明天全村人去族长家吃饭么?俞晓桐能说什么?说他的那些幻觉?说谢晓云死前给他留下的分析?还是说预见了会出事?
出海前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晦气,俞晓桐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触了全村人的霉头,可是他必须坚持,他不能看着他的乡亲们去死。
很快,已经有人去请来了他的爷爷,俞家湾的老族长已经老态龙钟到佝偻成了虾米,须发俱白,牙齿也掉的差不多了,这两年他尤其老得厉害,可是只要他还在,他说的话俞家湾的人就会听。
俞晓桐在这个世上最怕的就是他的爷爷,但是换个说法,最渴望得到的认可,也是要来自他的爷爷,他看着这个他从小就敬畏如神的老人,坚定的说:“今天不能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