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威廉。”奥托国王打断了威廉的话，这让威廉更加惊讶了。在印象中，他的父亲从没有这么对自己说过话：

“父，父亲……”

“听我把话说完，可以么，威廉？”

“……是的，父亲。”威廉的额头泛汗——他很紧张，甚至说凶狠的看了看左右——就算是他的亲人，心腹。他们在这里也太多余了。现在对话的是赫里福德家族的父子二人，更是赫里福德家族的两位王者。无论他们交谈了什么，都不应该被第三个人听到。

“父亲，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威廉在心里咆哮着——无论如何，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要封死奥托国王的那张嘴。但是他不能——因为奥托是他的父亲，而且是赫里福德家族的家主，更是他的……

是的，他的君主。

君主。

君主。

君主。

即使一直以来奥托国王都对威廉言听计从，但是归根到底，说到最后，有一件事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奥托是威廉的君主。就算在目前，威廉已经获得了希隆斯克国王头衔之后也一样。

君主，上司，权威。他现在想要说话。无论如何，威廉都必须要听下去。

“我们……在最开始只是一家男爵。”奥托国王说：“麾下只有一百几十名士兵。几乎没有火药武器，更没有大炮。住在老旧的城堡中，吃着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食物。在困难的时候，也只是勉强果腹而已。”

“……”威廉完全没有想过，奥托国王在这时候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原本以为奥托国王是想要向他抱怨他管得太多。认为他控制了赫里福德家族的太多权力。他觉得奥托国王会向他争取权力，让自己显得更像是个君主与国王。

但是事情正好与威廉所想的相反。

“是的，在当时，我们过得非常辛苦。当时的我也觉得很不公平。我想要为了你，为了赫里福德家族，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奋斗——但是，当然了，我当时没有那么多的野心。”

说到这里，奥托国王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我天生就很软弱的缘故吧。一位伯爵，我当时觉得，靠着我的战功可以为赫里福德家族争取到一个伯爵头衔就已经是极限了。我要求的真的不多。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奥托国王所说的，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甚至说，截然相反。

“我从没想过能获得这么多。真的，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一位国王。事实上在这之前，成为迈斯提亚公爵已经让我非常惊讶了。

有许多的家族的兴起，除了那些靠着联姻，非常幸运的继承了大笔遗产的家伙之外，任何一个家族想要崛起都需要几代，十几代人的积累，一点点的提升自己的贵族位阶，一点点的积攒自己的力量与权力。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像我们赫里福德家族这样崛起的快速的家族。”

说到这里，奥托国王的眼中闪过了恐惧的神色：“孩子，你计算过，我们拥有三个王国，上千万的人口与现在的地位用了多长时间吗？

五年！我的孩子，今年是第五年！我们用了五年时间，就建立了别的家族十几代人，数百年时间，甚至更久时间才走完的路。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奥托国王紧紧地握着威廉的手，死死地看着他。他的眼神让威廉觉得很可怕。他想要从奥托国王手中抽走自己的手。但他抓着的实在太紧了，所以威廉无论怎么用力，都抽不会来。

“父亲，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的崛起是理所当然的！”威廉只好这样对奥托国王说：

“整个大边境地区就是这样的形式！文德王国四分五裂，斯拉维人一盘散沙。波罗茨克的商人们脑满肠肥。这里混乱，这里没有足够强大的君王。

唯一有能力统一这一片地区的，是半人马，半人马的塔尔塔里亚汗国！我们击败了半人马，我们打赢了第二次大边境战争，我们是大边境地区的英雄，是救星！我们理所当然可以通知这片土地！”

“是，是的……”威廉的理由让奥托国王稍稍冷静了一点，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凉：“但，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害怕。”他接着失落的说：

“这一切都太奇幻了。说实话，我在这五年时间里过的都像是做梦一样。我很害怕，一觉醒来，我就发现我还在赫里福德城堡，那肮脏阴暗，狭窄的卧室里面，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我真的很害怕这样。”

威廉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奥托国王。他只能不断的重复着：“这并不是梦，陛下，父亲，我的父亲，我们真的控制了这一切。我们甚至还能获得更多——”

“——是的，就是这句话，就是这里！”奥托国王再一次打断了威廉的话：“我害怕的就是这个，是的，就是这个……”他的双眼无神：

“获得的越多，我就越恐惧，因为这一切，这一切都不是我应得的。这一切都太可怕了……威廉，威廉啊，威廉，我的儿子，我想要的不是君临天下啊威廉，我从没想过赫里福德家族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更没有想过赫里福德家族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人类世界最尊贵的家族，我也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成为帝国皇帝。这一切都太可怕了。威廉，威廉我们收手好不好？我们退出，我们安分守己。我们不要再谋求扩张了可以么？现如今，整个大边境地区已经是我们的领地了，我们也已经成为了人类世界最尊贵的家族之一，我们……我是说，我们就不能到此为止，就不能这样停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