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飏定定地看了林朴一会儿,收回了刚刚要伸过去牵住林朴袖子的手,慢慢地把双手背到了身后,十根手指轻轻地交叉纠结在一起,低下头,看向了地面。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忽然流露出来与年龄绝不相称的沧桑荒凉,林朴脸色一沉。
“舅舅,我不仅看到了杀人,我还亲手杀了人。我不仅亲手杀了人,我还没有不舒服、没有生病、甚至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
微飏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游荡在半空的孤魂一般,带着一股浓浓的落不到地上、抓不住根基的,恐惧。
林朴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双唇紧闭,一字不发。
“我,最近,常常有梦。”微飏转了个身,把半侧脸半背影留给了林朴,声音越发幽微缥缈,“很多梦。不一样的梦。舅舅,我现在夜里外床不敢让人伺候。”
听到这里,林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大燕。
迷迷瞪瞪的大燕被他的眼神冷得一激灵,忙低下头,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得更远了一些。
“我怕我说梦话。
“桓王早死了……他弟弟也一样……
“皇帝爷爷根本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情……
“祖父是横死的,不明不白……大伯一家子落拓到了冬天只能躲在酒楼厨房大灶隔壁取暖……阿爹阿娘……”
说到这里,微飏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天,拼命想让眼泪回去。
“舅舅,我跟您说这些,是因为,我没梦见您。其实我每回醒的时候,都想问问您:”
微飏转回身来,蓄着满眼的泪,咄咄逼人,“舅舅,您在哪儿?我和哥哥相依为命、苦苦求生的时候,您在哪儿?!
“您那么大本事,那么多人脉,那么深厚的家底,便买命,买不了我爹娘,还买不了我和哥哥么?!您为什么不帮我们?!一次都没有!?”
再也没有其他的疑问,林朴一把将微飏紧紧抱在了怀里,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这个话,除了这一回,以后再也不能跟一个人去说!知不知道?!会死的!一定会死的!而且一定会死无全尸!不得好死!”
微飏抓着林朴的衣襟,原本三分真七分假的绝望和愤怒,顿时化作了十分委屈,哇地一声,痛哭起来:“舅舅,舅舅……我害怕……”
”别怕别怕。以后都有舅舅。”林朴鼻子发酸眼睛发涩,脸上却闪着阴沉的寒光,“梦里那些……你自己也说了,桓王、皇帝,都不一样了,都做不得数!
“往后,不论碰上什么,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变成什么……舅舅都是你的舅舅!你的事儿,就是舅舅的事儿。舅舅必不让你再受一丁点儿——那样的委屈!”
“嗯,嗯,嗯!”微飏一边哭,一边在林朴怀里胡乱地点着头,鼻涕眼泪蹭了林朴一前襟。
林朴拼命压下去自己心头的震惊,然后把着微飏的肩膀,弯腰看着她的脸,逼着自己挤出个笑容来:“现在,阿芥,你告诉舅舅:你祖父带你去银钩,是谁的主意?”
这才是正经大事!
微飏当然明白:林朴来自己家一次,并不容易。所以,必须要抓紧时间说最重要的关键点!
一边拽了手帕擦着自己腮边的泪花,微飏一边迟疑地怯声答道:“不知道。我原想着人去打听,可身边这几个,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可信的。我不敢……我怕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