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过,更未曾想过。
现下,他才知自个儿的狭隘。
长茹便是这样的人,
她虽是他的妻,却也不只是他的妻。
她的眼中不只有他,还有更多别的东西。
让他为曾舍去鸿鹄之愿安心当一只燕雀感到羞惭。
许元景眸中闪过一抹坚定。
这天下,长茹所愿及之处,他皆当相随同往。
“……这染坊该如何打理运作,我并不十分了解,还得靠杜掌柜你多费心。”
杜眉君笑道:“这心费得值!只这俩日玉衣坊的营收,便比往前一月的还多,这还只是在县城之中,若是将咱玉衣坊开去府城,这赚着的……”
说着,杜眉君便眯起了眼,仿若已经见着满地跑的银子,登时笑得花枝乱颤。
赵长茹同她一道笑着,也不忘嘱咐道:“虽说现下咱手上的银钱多,却也不能贸然打进府城那般成衣需求量比县城大好几倍的市场,若不然届时供不应求倒让别家占了咱们的好处。”
这要染出渐染布并非难事,便是现今开设的染坊之中才学染布的学徒,只要见一回那渐染布的模样,便能依葫芦画瓢给仿制出来。
所以,如果玉衣坊在货源不充分的情况下进军府城,将库存的渐染布用完或是渐染布所制成衣卖至脱销,定然便有其他的染坊与成衣铺来顶上玉衣坊的空档,这不就是白让人占了好处。
这时代还不兴专利技术那一套。
这渐染布让人仿了便仿了,也没法索要专利费啥的,
更关键的是若府城之中的染坊都能制出渐染布,玉衣坊想独树一帜打入府城市场,在府城之中站稳头脚便难了。
虽说还有玉娘这么个“原创设计师”做王牌,但只靠着玉娘一人想要啃下府城制衣业这块大饼可不是件容易事。
府城之中占着制衣业的,除却一些老裁缝领着徒弟接私活顶着的小铺子,多是富贵人家经营的家业。
那模式与杜眉君掌着的玉衣坊有几分相近,也是雇佣制衣娘子制衣,但那规模绝非玉衣坊能比的,论资金也定然比玉衣坊这区区六百两足。
杜眉君道:“妹子,咱六百多两!买染坊花去二百两,还剩四百多两,不少了!”
赵长茹笑了笑,“杜掌柜,你方才说想再聘些制衣的娘子,可有想过这制衣的布从何处来?”
杜眉君皱眉,不解赵长茹为何多次一问,却也回答道:“自然是从染坊来。”
赵长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杜眉君更是不解,“妹子,你是何意?咱玉衣坊制衣的布,不是从染坊来的,还能从哪里来?”
赵长茹解释道:“咱玉衣坊用来制作成衣的染布确实是从染坊来,可杜掌柜你可有想过,那染坊用来染色的布又是从何处来?”
杜眉君眉头仍旧皱着,眼中似乎想通了几分,又似乎一点没通。
赵长茹继续道:“染坊用来染色的布,来源约莫两种,其一,来自染坊聘请的纺织工,其二,来自九阳县下诸村。”
纺织工自不用讲,由染坊聘请上工,每日定量产出,这算是染坊最固定的布料来源。
另便是诸村之中,各家妇人农闲时所纺之布,除却上缴给朝廷作税的,剩一两匹家用,别的便都抱来卖给染坊。
九阳县中只一家染坊,已让杜眉君高价买下。
虽说县城中只这一家染坊,染坊主大可黑心以贱价收购九阳县下诸村落中村妇们抱来变卖的布匹,但先前的染坊主是个实诚人,他给的价格比周边诸县别的染坊都要高,所以九阳县下诸村落的村妇们,便也不用抱着辛辛苦苦织出的布,再鞋底子磨破地去别的县城找价高的染坊卖出。
久而久之,九阳县下诸村落的村妇们,若是有布要卖也不用去想别家,便抱来县城之中卖去染坊就行。
更还有别县之下诸村落的村妇,抱着自个儿辛辛苦苦织成的布,走几十里路专上九阳县城来卖的。
“……与其让人走几十里路,白白耽搁半日,不如让其在家多织半匹布,且若是要打入府城的制衣市场,以咱们现下染坊的规模是远远不够的。”
杜眉君恍然大悟,“妹子,你是说咱还得再买间染坊?”
赵长茹笑了笑,“不只一间,也不只是染坊。”
杜眉君不解皱眉。
赵长茹解释道:“咱们与其直接纵向发展,不如先考虑横向发展。”
与秦川这个国朝顶流的合作吹了,她便也歇下靠高端品牌服装,快速打入高端市场的心思。
渐染布虽新,能在短时间之内,俘获公子小姐们的欢心,但它并不涉及高深的染色技术,也因此不能成为玉衣坊独此一家的标志,等到有人效仿着染出各式渐染布之后,渐染布所制成衣必然会流向普通老百姓。
到那时,渐染布的新便不足以满足高端顾客对身份区别的需求。
他们宁可穿一般的绫罗绸缎、锦绣衣裳,也不愿与一般小老百姓穿得相似,才能显出他们身份上的尊贵。
人都喜欢优越感,自恃尊贵之人更甚。
所以与其直接纵向发展去开拓州府市场,不如先拿下周边诸县的制衣生意。
但这一间染坊便费去两百两银,要将州府之下诸县所有的染坊拿下,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纵然品味轩每日进账可观,但雷风餐饮谋发展也需要资金,能再拨来供玉衣坊便不剩多少,且玉衣坊拿了兴福钱庄五百两的投资,这长时间不得盈利只见投钱,便也没法再说服齐家大少爷继续追加投资。
所以,现下玉衣坊应当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发展,先让金主爸爸尝到甜头,才——嘿嘿!才好再伸手要钱。
杜眉君又问道:“那妹子你说‘不只是染坊’又是何意?除了买染坊,还要买成衣铺不成?”
别的县城之中开设的成衣铺,杜眉君心里都有数,小的也就一两个制衣工,大的许是有五六个,比她的玉衣坊可是差远了,但不似九阳县中只有她一家大的成衣铺,别的县城中皆是零零散散两三家小铺子,这要挨个去商谈叫价可不得把腿跑断?
赵长茹气定神闲道:“咱们与其奔来跑去费力收购染坊、收购成衣铺,不如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源头?”
话是杜眉君问的,虽等着赵长茹来答,但许元景已想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