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景笑了笑,微微俯下身,凑近她几分道:“等回去,我给你捏捏。”
赵长茹扑哧一笑,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只是捏腿么?相公就不想做点别的?”
许元景一愣,登时红了脸,四下望去,见旁人并未听去,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板起脸来,“成何体统!”
赵长茹挽住他一只胳膊,笑弯了眼,“真的不想么?”
许元景喉头滚动,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扒下,紧紧抓在手中,低声笑道:“我若说不想,岂不扫了娘子的兴。”
赵长茹抽回手来捏成拳,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还不快同我回去,我说脚站酸了,可不是瞎说的。”
许元景点点头,将她的手又攥住,“既然娘子腿酸了,还是由我搀着好些。”
赵长茹甩了甩他的手,甩不开,仰头望着他,下巴抵着他的胳膊,“相公拉我的手,可有想过体统?”
许元景挑眉看她,冷眼扫过一旁侧目之人,“不成体统又如何?人言虽可畏,能与娘子亲近,别的也不算什么。”
赵长茹支起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啥话都让你说了。”
许元景一把将她的食指握住,“遂了娘子心愿罢了。”
赵长茹娇嗔着同他拉扯一番,终究没忍住笑逐颜开,拉他的手晃了晃,“走吧,回去。”
就他二人浓情蜜意准备离开之时,黄拾金带着他的碎嘴队友,不紧不慢地晃荡而来。
“许兄,这便要走了?不与我等痛饮一杯?”
许元景冷脸一瞬,转身仍旧满面谦和,虚作了个礼,“内子身子不适,在下便不同诸位前去了。”
黄拾金闻言,点了点头,一双眼在赵长茹身上游移,毫无忌讳。
许元景见状皱了眉头,挺身而出将赵长茹遮了个严实。
同黄拾金一道的几人,猥琐地相视一笑,打趣道:“许兄倒是护得紧,可再是如何眼珠子不离身,奈何那红杏要出墙……”
说着,几人笑作一团。
赵长茹不是傻的,听他们轻贱自个儿的言语,便知那些风言风语,定是在考试院里传开了,她盯着许元景挺直的脊背,眼里有几分动容,想来小秀才这几日是不好过的。
她绕过许元景,站到众人面前,“原来说长道短,混淆是非的,不只有市井泼妇、地痞无赖,诸位既然能够从考试院里出来,应当是遵圣贤礼教、明辨是非的,为何言语这般尖酸?可是对我夫君心存妒忌?”
黄拾金一愣,皱眉问道:“妒忌?”
他身旁的一人,提高声音道:“我等皆出自名门,论家世、才学,何须妒忌他许元景?”
赵长茹冷眼看他几人,并不言语。
那人没了底气,伸长脖子,强装一副硬气的模样,冷言讽刺道:“他许元景有何可招人妒忌的?是妒忌他娶了个不守妇道的妻么?还是妒忌他靠着荡妇妻左右逢源?”
赵长茹挑眉,明知故问道:“你是在说我么?”
她语气轻飘,似乎事不关己。
那人觉着奇怪,看黄拾金一眼,确认眼前之人,确实是传闻中的荡妇赵长茹,才不屑地撇着嘴道:“抛头露面,言行不端,竟还不自知呢!”
许元景上前一步,拉住赵长茹的手,“诸位好生无礼,如此轻贱于人,便是名门出身的做派么?”
赵长茹拍拍他的手,再次问道:“那红杏出墙说的也是我么?”
她的坦荡全然不似被羞辱后应有的反应,这倒让黄拾金几人摸不着头脑,只能想她是没脸没皮到了极点,哪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作“荡妇”,也还能云淡风轻地同人“调情”。
赵长茹那双未被面纱遮住的眼实在是美,那样不喜不怒地将人看着,便让人心痒难耐,想要让它存满晶莹的泪,或是荡起几分娇笑
那几人只当赵长茹的淡然,是为勾引他们使出的把戏,一时竟不执着于讽刺挖苦许元景来。
先前那人调笑道:“许夫人这支红杏,可是等着谁人来折?”
赵长茹点了点头,“是说我咯。”
那人见她并不恼怒,便更过分了些,“许夫人可想让在下来折了去?”
赵长茹置若罔闻,自顾自道:“红杏出墙便是坏事么?任红杏攀出墙头几丈,根仍旧在墙内,花枝招展又如何?不过是为探看更广阔的天地罢了,看过了仍旧初心不改,我倒觉着红杏出墙是好事。”
“谬论!”
赵长茹轻扫一眼黄拾金几人,不打算再同他们争辩,拉着许元景有离开的意思,侧身道:“我知你几人不会是有好意的,我虽不是你几人口中安分守己的贤妻,却也问心无愧,由不得你几人糟践,我的夫君日以继夜苦读诗书,为的是考取功名,报效国家,更不该是你几人随意轻辱的,还望你几人莫要再肆意诋毁我夫妻二人。”
微风拂过,面纱轻动,她的侧脸有一种出尘的坚决,让人不敢轻易冒犯,只觉多一句无礼的言语,便是犯了大罪。
黄拾金不觉恍神,细思赵长茹方才的话。
红杏出墙是好事么?
惊世骇俗之语,离经叛道之论,可又那般非同寻常,引人几欲深究。
她是个怎样的女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长茹说罢,拉着许元景远去。
马二被人群挡住,奋力向他二人挤来,几番都未能如愿。
这考试院外人实在太多了些,不只是人,车马也多,堵得个水泄不通。
方才赵长茹舌战黄拾金等人之时,马二便想跳出来为她撑腰的,奈何没等他从人群中挤出头来,赵长茹已经挽着许元景没入了人群中。
“黄兄还在看呢。”同黄拾金一道的几人笑着打趣道,碰了碰他的肩,要他清醒些。
黄拾金在那攒动的人头中,目光仍旧锁在赵长茹身上,不是痴迷的模样,倒像是有所觊觎,鬣狗一般。
赵长茹转脸同许元景说话时,面纱不经意从耳后滑落,露出完整的娇媚容颜来。
黄拾金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果真是个美妇……”
他身旁的几人摩拳擦掌,皆是一脸垂涎的模样。
黄拾金板起脸来,扫一眼他几人,道:“谨言慎行,方可久长,诸位切记。”
那几人当他说笑,“黄兄还说我们呢,方才不也看得失神了?哈哈哈哈……”
几人正说笑着,却被人猛地一撞,一个磕一个险些没站稳,抱团滚到地上。
撞人的是气不过的马二,撞了人后一句话也没说,混入人群中没了踪影,让那几人咬牙切齿,捏拳跺脚,也没能寻着个罪魁祸首来出气。
马二追上赵长茹与许元景二人,“许秀才考完,理应玩乐放松,姑奶奶这几日也多烦忧了,今日我马二做东请姑奶奶与许秀才吃酒!”
赵长茹的目光落到他鼓囊囊的胸口,浅笑道:“果真是你请么?”
马二拍了拍胸口,瞥一眼不明所以的许元景,向赵长茹挤眉弄眼一番,“姑奶奶明白就是。”
赵长茹看一眼身旁的许元景,问道,“相公可觉着累?”
她挽着他的手,轻轻地掐了一把。
许元景会意,“确实是累了,玩乐之事还是改日吧。”
赵长茹挑眉,向他递去个眼神,赞许他的识趣。
她摆了摆手,打发马二道:“这几日你也是辛苦,便同你那些个兄弟,一道吃吃酒来松快松快。”说着便自袖口取出荷包来,取出一锭银子,“不用拘着,好吃好喝,也算为这几日奔忙做犒劳了。”
马二退后一步,拍拍胸口,“姑奶奶快收着,这钱有人出了。”
说罢,便钻入人群中,泥鳅进洞一般。
许元景不解问道:“那马二说有人出了银钱,娘子可知是谁?”
他一瞬想起在考试院里,听黄拾金等人提及的杜昭。
虽知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谣言,没有半分可信的,仍旧难免心中介怀。
赵长茹干笑两声。
若让小秀才知晓真相,怕是又要说教一番……
想着,她拉着许元景便走,“没谁,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许元景无奈摇摇头,“娘子可真心急。”
另一头,黄拾金等人晃悠着往青楼而去,半道上突然一声惊呼,“我的钱袋不见了!”
“诶!我看你是不想做东……”另一人笑着去掏自个儿的钱袋,一摸袖中竟空空如也,登时脸色大变,“我的也不见了。”
另几人赶忙查看自个儿的钱袋是否还在。
“我的也是!”
“我的也没了。”
黄拾金笑了笑,“我等先吃酒,着人将钱送来便是。”
“黄兄说得是。”
于是几人又说笑着寻到青楼,醉倒在了温柔乡里……
翌日,一大早,赵长茹正睡眼惺忪,整理昨夜看了一半,散落在榻旁的话本子,便听窗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死人了!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