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几位老爷们各有各的心思,却是既无见地又无长远目光,恐怕既料不到京中形势、朝局变化,又想升官发财仕途通达,借着祖上荫蔽俱都是四品以上的官位,在朝堂上既不得罪谁也不拥护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林家如今唯有大伯父费心筹谋支撑,还有六叔那个半吊子帮扶,父亲远在边地厮杀出一条不算平坦的仕途官路,不知几分是为家族,几分是为江山大义?
墨染明白以她父亲的为人提携子侄之心是有的,可是在大义面前这些心思就渺小得可怜了。
父亲是断断不会在烽火狼烟将起时思虑什么家族退路和朝堂的乌烟瘴气的,只会执戈上前,抛却浑身的冷血热血去浇那寒枪铁剑,誓与逆贼抗衡周旋到底。
况父亲才得重用,十年间有五六年都在边关,哪里知晓朝堂的阴暗诡诈?所遇之事皆是兵临城下,心中所虑便只有“守和攻”?至于“平步青云”和“燕然勒功”,不过是浴血之后清点伤亡人数祭奠亡魂后心中伤痛,拿来慰藉自己的好听话罢了。
浴血退敌到底是为妻为子,为家为国?还是为自己能加官进爵、史册彪炳?
杀红了眼时是想不到这些的,也没空想这些,只是为了活,为了更多人活,为了周围正在厮杀的兄弟们都能活。
那么......墨染心中激荡,热血冷冷,冷血又热,那么她想透了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忽叹一身女儿骨,恨困缱绻深闺中!
如今这种形势所演变的种种后果,大伯父和六叔叔是否有所警惕?是否已有对策?
眼下六婶婶要生了,六叔整日围在六婶婶身边,一步不离;而大伯父虑的多是家族百年之事,只想着如何在数次大劫大难中能让林家安然无损,那么二姐姐的死活......应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况大伯父纵有远虑,此次应该是失算了,否则也不会抚须甚慰地等着大哥哥成婚。也或许在二姐姐出嫁那一刻他就想好了退路,家族中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孩子,若太子真的未能登临大位,那么换一个人进宫去服侍另一个同样能给安国侯府权势和富贵的人也是一样的。
墨染的心冷而又凝,热而又乱,她逼着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必须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抉择,是装瞎子继续躲在这丛然馆做她的林家三姑娘,还是要替倾尽全力,倾一身弱骨柔血为林家做些什么,为二姐姐做些什么?
她目光渐渐凝了起来,手中帕子飘飘然落到了炉火中,一瞬化成了灰烬,她捏紧了衣袖,沉着地对林墨宪说:“若陛下有心保太子,而墨琢哥哥又能平叛立功,那我林家自此一步登天,二姐姐也绝不会再是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林家也会有一份自先祖封侯始直至祖父名扬玉京也从未有过的荣耀,林家的血脉会流淌在皇子或是公主的身上。”
“只是......”她声音冷了下去,印在林墨宪的心上,也印在她自己的心上,字字恸心,“只是若陛下想扶持的是四王爷,那么林家恐怕会有灭门之灾,纵舍了二姐姐能保全满门,我父亲,弟弟,墨琢哥哥也恐怕回不来了,只需一道圣旨,或是一个意外,他们便尸骨无收,喂了越地和北疆的野狗。”
林墨宪张张嘴,发出虚哑一声,脑中空白,无任何主意,想即刻从丛然馆冲出去奔到楦晖堂找林墨栩商议对策,可是外面疾风骤雪,这种天气若想深夜潜进楦晖堂,恐怕不容易。
自林墨审与林墨顼“宿醉误事”后,府中夜中巡视的人又添了一倍,很难避过巡夜的人进正房正院,若遇风雪天气就再添一倍,巡夜的人遇到了各院小厮丫鬟乱走,便严加询问,稍有含糊便直接捆了待第二日交给大奶奶。而对“串门”的少爷们,只要遇见便不必解释,直接带到侯爷面前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