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到春僖堂请安时葛氏竟还未至，林老太太坐在上面一脸和善，似乎并不知昨日花厅之事，也或许是有意装聋作哑。墨染也不揣度祖母心思，便也顺着祖母的神情假作无事，例行公事地行礼请安，而后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静静坐在一旁。

林墨审从善如流，和坐在上面的祖母有说有笑，说了不少外面的新奇事和京中的热闹，一屋子丫鬟听着都觉新鲜，人人脸上都现了笑意。

墨染听林墨审这些话，若是以前定也觉得好笑新奇，现在只觉得他是胡诌，摸不准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忽听外面有说话声，碧娴急忙去打门帘子，问了一声好，是苏夫人和吕氏到了。

墨染随着众人起身，微微低着头，刻意避开了苏夫人的眼神。昨日她那般行事，想必母亲不会高兴，继而又是一夜忧心。故而墨染不敢看苏夫人的脸色，此时箭已离弦，必须稳住心绪，绝无后悔退缩之可能，既如此......还是不和母亲交流的好。

趁着苏夫人、吕氏在春僖堂请安说话，墨染便悄悄退了出来，心中惶惶揣了一团火就要泻出来，两只手攥在一起也止不住地发颤，千钧力压在喉咙，一时难以镇定。

墨染一路脚步很快地往花厅走，说是不惧到底还是有些无措，虽说昨日押下葛氏的丫鬟已算作上明着挑衅了，可到底不是面对面撕破脸。

今日若是在春僖堂迎面撞上，葛氏定然会毫不收敛地讥讽针对，有祖母在上面坐着，墨染只能端着大家闺秀的款儿，不能和葛氏一样变成泼妇，自然争辩不出什么。

况且她们四个又为了连根拔起钓大鱼而瞒了一半证据，那么就现在这些口供，葛氏很容易推得一干二净。她可以说自己御下不严，也可以说自己心慈面软用错了人，更可以说墨染才帮忙管府中家务怕是被下人蒙蔽了，更可以借机反咬墨染，说墨染接此事严刑逼供下人来诬陷西院。

总之葛氏有千百个法子推脱，墨染却只能守着寥寥几张供状，做苍白无力地解释。

墨染昨夜在心中算计了许久，算来算去胜算却还是只有一成，她不可能如林墨琋一般梨花带雨地哭一场，便是哭了也未必有什么惊人的效果，更不可能如墨琬般柔柔应下所有，以不变应万变。她没有林墨琋的好命，也没有林墨琬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润脾性，且处境比林墨琋、林墨琬艰难得多，唯有在“春僖堂避开葛氏”这一条路可行。

幸好今日苏夫人和吕氏先到了春僖堂，替墨染挡了一灾。

只要出了春僖堂，那么无论何地何时，墨染都有应对之策，大不了短兵相接。

墨染坐在花厅内冷眼以待，心中冷冷地想：“她也是一房正妻，若是真有胆量将耳光甩在我脸上，那我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可别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屋内炉火渐旺，外面太阳也升了上来，一派暖意融融。忽一股强风冲了进来，墨染隔得好远都能感受到一股劲意怒气。两扇门板“噼啪”作响，被推撞到墙上，炉中火“哄”一声爆了起来。葛氏立着两道峰眉站在了厅堂正中间，身披着一件褐色狐裘大氅，沉沉散着阴厉，如鹰似鸱地看着墨染。

炉火渐渐弱了下去，墨染轻轻拽了拽肩上的皮毛薄毯，冷冷地抬眼对了回去，面如霜雪分外冷，骨若脂玉不肯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