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咳咳咳……”
叶老爷顿时被她气得不轻,话还未出,便呛咳不止。
叶嫤再无心思多呆,与苏晏一道朝一旁的岔道行去。
她的娘亲死的时候,无异于马革裹尸,随意用草席遮盖便已入棺埋葬,处理得悄无声息,生怕会影响叶家运途,而今叶夫人一死,却是大肆操办,满府之人跪拜哭泣,如此云泥之别,无疑让她心生妒忌,心绪起伏汹涌,若非强行克制,她定是要亲手拆了叶夫人的灵堂。
终究,叶夫人仍旧是高高在上的,便是死,都能死在自家爹爹的心里,便是亡,也仍是人生赢家,比她娘亲那凄惨离去,比她叶嫤这水深火热的命运无疑是好了无数倍,老天终究还是不公平的,恶人啊,竟还比好人的命途好,呵。
思绪至此,叶嫤面色也越发狠厉。
苏晏朝她望了几眼,犹豫片刻,才低声宽慰,“王妃不必与叶老爷置气,终究是年老之人,性子有所偏颇,但王妃既是脱离了叶府,便也不必再为叶府之人生气,免得气坏了自己。”
叶嫤勾唇而笑,“本妃呆在叶府这么多年,早就气坏了,如今再气气,倒也无伤大雅了。”
苏晏怔了怔,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叶老爷此生仅得两个女儿,本该心疼之至才是,为何会对王妃……”
话刚到这儿,苏晏觉得这话题极是敏感,便下意识的止了后话。
叶嫤面色却无半分变化,仅是扭头朝他望来,笑得狠厉而又苍凉,“叶老爷往年姬妾成群,却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后来求神拜佛遇了个神人,说他叶府难以添丁,是因有灾星作祟,而那灾星,恰巧便是本妃这个叶府庶女。”
苏晏面色微沉,叹息一声,“叶老爷在商场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竟会被这灾星的传言蛊惑。”
“有些人再怎么厉害,终究会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时候,叶老爷太想求子,自然信那神人的话。本妃一就这样被灌上了孤星带煞之说,牵连娘亲也不得宠,本妃本一直不信这孤星带煞的命途,但如今,本妃倒是有些信了呢。你瞧,本妃如今不就是家破人亡,无人所依么,呵,许是孤星带煞这话的确不假,本妃此生啊,肯定是要么突然猝死,要么,茕茕孑立,孤独而逝,呵。”
这席话蓦地入耳,在心底层层的激起了震撼之意。
苏晏眉头也越发骤了起来,欲要安慰,却突然不知该如何说起。
虽早就知晓自家王妃在叶府中不受宠,却从不曾料到她身上竟还被扣下了孤星带煞之说。如今,他甚至可以想象她自小在叶府活得是如何的艰辛,也难怪她会如此算计,她只是被人害怕了,也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思绪也跟着凌乱半许。
待得半晌后,苏晏才敛神一番,低声道:“王妃是命中带福之人,你以后与王爷,定会相互扶持,恩爱两合,绝不会孤独而逝。”
这话,他说得极其认真,奈何叶嫤却没将他这话听入耳里,足下突然朝前加快了几许,苏晏怔了一下,抬头一望,便见前方不远,正立着一座小院。
小院不大,院墙与院屋都是新修的,大抵是太过赶工了,院子内的新鲜泥土都未彻底压平,周遭各处,也还散落着不少碎石。
苏晏突然想起方才自家王妃对叶老爷的问话,心头也稍稍有数,这座小院,便该是自家王妃生长的位置了。
只可惜,一切都是赶工新修,再也没了往日的模样,他倒是突然有些好奇,自家王妃往日的生活之地,究竟是何等模样。
却是正待思量,叶嫤已发疯似的踉跄跑入了院门,而后呆呆的站在了院中的泥泞里。
“王妃,小心身子。”苏晏面色一沉,当即无奈的唤了一声,却待抬脚追入院子,却见院内正零星栽着一些小树,树子横斜歪倒,毫无生气,凌乱无章。
他忍不住再度转头朝叶嫤望来,则见她满目苍凉,牙齿紧咬下唇,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些小树,没吱声儿。
苏晏沉默一会儿,心头通明,才缓道:“许是的确太过赶工,下人们不太注意这些细节。王妃莫恼,在下去将这些树扶正。”
说着,便踏步往前,抬手将树扶了扶,而后浑然不顾满身干净的清雅蓝袍,就这么随意蹲在地上开始用手压了压树根处的泥土。
整个过程,叶嫤一言不发,苏晏也没作声。
待得许久许久,苏晏才将院中的所有树彻底扶正,满身的蓝袍也染了成片的泥渍,便是那双本是修长白皙的手,此际也早已被泥土覆盖,再无本来的光鲜模样。
“让王妃见笑了。”眼见叶嫤朝他望来,他自然而然的笑。
叶嫤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苏晏急忙追了上去,低声问:“王妃不入屋里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