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入耳,叶嫤下意识朝那道话的家奴扫去,两人视线仅稍稍对上,家奴便吓得突然跪地,瑟瑟发抖,不敢再言一句。
叶嫤满心了然。
或许是成了大昭的皇贵妃,就凭这个头衔,便昭示着至高的权势与身份,如今也不过是与那小厮对视一眼,便会让那小厮心生恐惧,生怕亵渎甚至对她不恭,从而得她怪罪。
她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沉默一会儿,终是一言不发的转了身,踏步朝府门行去。
待回得主院,便沐浴一番,正待坐在软榻擦拭湿发,突然,门外有侍从来报,说是楚家大公子求见。
叶嫤怔了怔,稍稍停住手中的帕子,淡道:“让他进来。”
侍从急忙应话,仅片刻,便领着楚凌轩去而复返。
今日的楚凌轩,再也未着常日那些骚包招摇的华袍,反而是一身淡蓝干练的长袍,袍子素雅,整个人身上也少了奢华之气。
叶嫤眼角一挑,抬眼凝他,心头稍稍有些诧异,再见他眉头紧皱,清俊的脸上正染着挥之不去的愁绪,便忍不住问:“凌轩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话一落,他已是恰到好处站定在了叶嫤面前,抬眼扫她几眼,却是没说话。
叶嫤自是知晓他心中一定有事,沉默一会儿,继续道:“多日不见,凌轩公子近来可还好?若是有何难处,可否与我说说?”
楚凌轩面上陡然漫出几许宽慰,又增添了几分惆怅。
待叹息一声后,他才主动踏步上前在叶嫤身边坐定,低声道:“其实,小爷也没什么难处,如今见得你安然无恙,小爷也放心了。小爷今儿过来,只是想来看看你。”
是吗?
叶嫤自然不信他这话。
她当初与楚凌轩,也算是经历过生离死别,如今楚凌轩见得她终于安好,依照他的性子,定会欣喜之至,而绝对不会如此惆怅悲伤。
则也正因为全然了解他,叶嫤也没打算拐弯抹角,仅道:“上次在城外一别,的确是顾虑你之安危,才将你打晕,如今再见,你我皆安然无恙,的确是大幸之事。再者,我已然将凌轩公子当做了挚友,凌轩公子若有什么难处,全然不必瞒我,许是我还能帮上你的忙。”
说着,眼见楚凌轩满目复杂的抬眼望她,叶嫤径直迎上他的眼,继续道:“说吧,究竟出什么事了?”
这话一落,楚凌轩眼中顿时有些湿润,有些无力,两只手也因为紧张而揉搓在了一起,待得半晌,他才垂头下去,终究是开了口,“叶嫤,小爷的爹疯了。”
叶嫤猝不及防一怔。
“前些日子,我爹在宫中日日受太子威胁责打,惊恐与疼痛之下,疯了,后来,我们虽求了刘鹤,让刘鹤好生帮我爹救出来,刘鹤虽出了些力,买通了宫中狱卒,在太子差他们打我爹的时候放了水,但即便如此,身上的伤虽无大碍,但精神恐吓之下,使我爹得了失心疯。最终,刘鹤无能,还是平乐王趁乱差人将我爹救出,虽也差宫中御医仔细诊过了,但我爹的失心疯之症,治不好了。”
仅片刻,他再度悲凉无奈的道了这话,说着,语气越发的低沉无助,“我爹这一倒,楚家该怎么办呢?如今,楚家的几位长辈与几位得力掌柜都开始蠢蠢欲动,有意分楚家家产,小爷压制不得,已不知如何是好了。叶嫤,你历来聪明,你说小爷如今该怎么做呢?小爷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楚家呢?”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听得叶嫤满心震颤。
当初虽也想过太子会对楚老爷与叶文庆不利,但却从不曾真正想过楚老爷会当真死亡,更也不曾料到楚老爷会疯。当初走投无路,也只能求助刘鹤,没想到刘鹤虽是出了力,可终究没能在太子面前护楚老爷周全。
再者,大多之人,皆是自私,楚老爷如今突然发疯,再也镇不住楚家,楚家那些私心之人,自然会趁此机会瓜分楚家。
只是,楚老爷即便疯了,好歹也出宫了,而那与楚老爷一道入宫的叶文庆,如今何在?
“都怪小爷!若小爷当初认真跟着我爹学做生意,认真打理楚家,也不至于如今我爹一出事,楚家便彻底乱了套……”眼见叶嫤一直不言话,楚凌轩满目哀伤,越发的自责怅惘。
却是不待他后话道出,叶嫤便暗自一叹,出声将他的话打断,“如今事已发生,再纠结这些已无用处。现在凌轩公子要做的,便是联合楚家衷心之人,强势将其余野心之人镇住。待楚家瓜分之事平息,再好生做生意,莫要将楚家这块金字招牌砸了。”
楚凌轩下意识噎住后话,悲伤的将叶嫤凝着,片刻后,只道:“那些长辈与掌柜的都来势汹汹,手中又有股东文书,他们要瓜分楚家,小爷自然也拦不住。”
叶嫤双眼稍稍一眯,“商场之上,不可讲情分,更也得动些手段。那些人瓜分楚家,只能让楚家分崩离析,砸了招牌,也只能在意短时之利,走不长远,为保住楚家,为保住所有人利益,如今即便是当恶人,也不可让那些人得逞。”
楚凌轩顿时迷茫开来,“当恶人?”
叶嫤无奈的扫他两眼,心中叹息,也未回他这话,仅问:“你手中可有那些长辈亦或是掌柜的把柄?”
楚凌轩摇摇头。
“那些人手中的股东文书是真是假,占比多少,你可清楚?”
楚凌轩再度摇头。
叶嫤眼角一挑,“楚家的长辈与重要掌柜之中,可有对你看好亦或是忠心之人?”
楚凌轩面上的羞耻与懊悔之色越发浓烈,脑袋垂得不能再垂,“小爷往日那般做派,楚家上上下下,哪有……哪有看好小爷之人。”
这些话全然入耳,叶嫤面色也稍稍凉了下来。
不得不说,楚凌轩如今的处境,便是空有个楚家大公子的名号,实则,却是众叛亲离,朝夕不保。没了楚老爷的庇护,这楚凌轩啊,便什么都不是了。
心头一派了然,叶嫤沉默半晌,终究道:“罢了,你手中什么都没有,如今若要平定楚家风波,便也只能当恶人,下狠手了。你不必担忧什么,今日回去,便邀所有长辈与掌柜的明日来楚家议事,明日一早,我也会去你楚家做客。”
一听叶嫤这话,楚凌轩自然是知晓叶嫤有意帮他出手,他心头蓦地大松,悲戚的面上也染上了释然之色,忍不住朝叶嫤道:“叶嫤,你真好。小爷就知晓你会帮小爷。你放心,以后小爷也一定会对你好,小爷也会……”
叶嫤暗自叹息,不待他后话道出,缓道:“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好好准备吧,也记得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细聊。”
楚凌轩这才噎住后话,本还想在叶嫤这里久留一会儿,却见叶嫤面上也稍稍染着疲倦之色,便也不忍心再打扰,仅朝叶嫤点点头,随即便起身离去。
待楚凌轩走远,叶嫤再度开始擦拭头发,待一切完毕,上榻小憩。
而待小憩醒来,时辰已是过了正午。
叶嫤眉头微皱,这才起身用膳,却待膳食完毕,这平乐王府,再度来了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