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平乐王并未给她承诺真正的归期,她不吵不闹,看似心平气和的离开,但那时的心境,又何尝不是逼着自己放下他,甚至于,也以为自己能在江南彻底安稳立足,心头对平乐王的所有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直至,彻底放下。
她甚至也做好了忘记一切情长的准备,她以为,待她在江南呆够了,她便能找机会彻底离开,去一个无人认得她的地方好生隐居了。
只奈何,命运就是这般婉转突变,这才没过多久,平乐王,便要亲自迎她入这京都城的城门口了。
各种思绪萦绕在心,一时之间,她并未回话。
平乐王凝她片刻,也未再耽搁,仅隔着人群朝苏晏示意一眼,苏晏忙会意过来,当即点头,随即吩咐大军原地驻扎修整,其余之人,随君入城。
城门内,百姓呼声而起,好奇而又欣悦的朝平乐王与叶嫤打量,所有人都摩肩接踵,热闹之至。
叶嫤垂头朝在场百姓们仔细凝了凝,凌乱的心底,也稍稍被他们那好奇与欣慰的目光抚平。
她神色微动,稍稍转头朝平乐王望来,终是出声道:“皇上可是差人嘱咐过这些京都百姓了?”
她这话问得突然。
平乐王眼角微挑,“嫤儿此话之意是?”
叶嫤缓道:“百姓们的脸上,除了好奇之色,便是喜悦的笑容,再无其它,若非是有人仔细嘱咐过了,这些百姓,又如何会全全笑脸?”
毕竟,即便平乐王是君主,但满城的百姓,也总有人不会见着他笑的,反而是人心各异,表情也各异才更显真实,是以这些全数笑脸的百姓啊,虽看着舒心,但也深觉其中古怪。
平乐王微微一笑,略是赞赏的朝她凝着,也不打算隐瞒,“还是爱妃观察入微。京都城的百姓,我的确提前差人去嘱咐过了,让他们务必笑脸而迎,不得有误,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让你舒心罢了。”
说着,嗓音稍稍沉下半许,越发认真的道:“这种举措,虽的确有些劳民,有些不妥,但也仅此一次,以后,我定不会再为谁人如此做了。”
叶嫤深吸一口气,缓道:“皇上为妾身做的,的确够多了。这些百姓的笑脸,妾身见着的确高兴欣慰,也多谢皇上安排这些,只是,比起这些来,妾身更希望与皇上互通心意,安稳便好,其余的,妾身并无所求。”
“我知你善解人意,能知进退,也只因你太过懂事,我才越发的要对你好,免得你自己亏待你自己。且今后,你将是大昭国后,有些排面与皇后的阵仗,不可废却。”
叶嫤默了片刻,仔细将他这话放入心底,缓缓点头。
平乐王不再多言,越发牵紧了她的手,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布撵一路往前,周遭之处,百姓仍是呼喊而迎,热闹之至,则待一行人终于抵达宫门口,百官也早已立在了宫门口处,整齐以待。
眼见平乐王与叶嫤坐着布撵而来,在场百官皆是神色各异,面露复杂,却又是片刻之际,有人率先跪了下来,大呼皇上万岁,皇贵妃千岁。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这才回神过来,纷纷跪地而呼。
叶嫤这回,是被平乐王公然抱下布撵来的,瞬时,无数双眼睛落在她身上,震撼而又诡异,复杂而又不耻,那些所有眼睛的神情,都浑然不一,但稍稍放眼望去,入目之中,却是鲜少见得有讨好喜悦的笑容之臣。
她暗自苦笑,只道是平乐王只记得让百姓做足这场笑容满面的戏份,但却独独忘了让这些朝臣好生收敛表情,也是失策了些。
“皇上乃九五之尊,乃大昭唯一四方的天子,如今众人当前,皇上怎能劳及圣体的亲自将皇贵妃抱下布撵来。”
正这时,跪在最前的一名官袍之人紧着嗓子出声。
叶嫤下意识望去,只见那人正是顾太傅,他面上卷满了不赞同甚至惊世骇俗的震撼之色,似对平乐王当众抱她下撵之事极为抵触。
想来也是了,但凡明君,即便恩宠妃嫔,也绝不会如此当众的抱嫔妃下车下马亦或是下撵,而平乐王此举,虽在她眼里是宠溺与情深,但在这些外人眼里,自然就成了轻挑,成了出格。
“皇上,顾太傅说得是,如今诸多百姓都还在啊,您如此当众抱皇贵妃之举,的确有违礼法,稍显轻挑了,还望皇上……”
仅片刻,其中一名年迈之臣也开始出声劝阻。
叶嫤神色微动,下意识要从平乐王身上下来,平乐王的双手却越发拥紧,浑然不让她下来。
叶嫤眉头微蹙,深眼凝他,平乐王仅淡然平和的朝在场群臣扫视着,俊美的面上并无半分怒意,仅片刻后,他薄唇稍稍一启,正要言话,却是话还未道出,身后突然有从容平缓的嗓音适时而起,“皇贵妃身子虚弱,难以行路,皇上体恤皇贵妃身子,才屈尊而抱。此事,本是一场帝王有心的帮扶之举,也证明皇上并非高高在上且不近人情的冷血人,怎此事到了诸位眼中,竟成了不堪违礼之举了?且皇上的品性,诸位也都清楚才对,诸位如今如此质疑皇上之举略是轻挑,可是打从心底的认为皇上并非守礼正派之人?”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目光骤变,脸色也跟着漫上几分心虚与震撼之色,一时之间,众人开始面面相觑,竟无人胆敢再出声。
他们只是担心帝王当众抱着皇贵妃有损君王之威罢了,岂敢质疑自家帝王的品性!不得不说,方才那说话之人,的确是老练狠辣,竟如此巧妙的将矛头对准了他们这些朝臣,让他们下不得台来。
叶嫤也下意识循声望去,目光恰巧锁到那满身青袍的姬宣。
此际,他墨发正齐齐的披散,衣衫飘摇,俊美的容颜格外风雅秀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是翩跹雅致,从容惊鸿。
如此的人,立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极其受人瞩目。
且他方才的那番言论,看似巧妙的堵住了大昭朝臣的嘴,但又何尝不是在变相强词夺理的为平乐王开脱,从而将平乐王塑造成一个威压百官,肆意妄为的出格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