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深眼锁着他,心绪浮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的情绪,本是被叶文庆的死而稍稍左右,如今倒好,这楚凌轩也在这节骨眼上说出这些闹心的话来。他如今之为,不仅是要斩断他对她的执念,甚至,还要与她彻底的一刀两断,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事情演变至今,她不知这对他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或许此际,他终究会认为她叶嫤是个过河拆桥甚至不近人情的人,可该怎么办呢?
即便他伤心了,失望了,她如今,也不敢真正的劝他留下,更不敢再度说些宽慰心软的话,从而让他心中再生希望。
思绪一直在嘈杂涌动,叶嫤面色也越发沉下。
整个过程,楚凌轩也一直垂头不言,沉寂无声的等她回话。
直至两人无声的僵持许久后,叶嫤才叹息一声,缓道:“若是凌轩公子想让我收下那些银票,我自然会收下,但‘瑞记’这个招牌,也算是我与凌轩公子在商场上共同努力的成果,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瑞记’这个招牌真正的销声匿迹。闻说衡阳之地平稳富足,凌轩公子到了衡阳后,也可以‘瑞记’为招牌,再行经商。”
这话一出,楚凌轩目光便紧了紧,清俊的面容上,一道道失望自嘲之色越发浓郁。
“还是不了,微臣本就未有经商的头脑,‘瑞记’这个招牌,微臣也不敢给皇后娘娘弄砸了,微臣如今,只愿在衡阳安居,此生无扰,如是而已。”
仅片刻,他便极为平缓坚定的道了这话。
说完,也不待叶嫤继续道话,便低声的出言告辞。
叶嫤眉头越发皱起,紧紧的将他凝了片刻,缓缓点头。
楚凌轩不再耽搁,即刻便干脆转身,踏步离去,整个人虽是消瘦,但脊背却挺得笔直,浑身上下,仍是染着一层难以言道的僵硬与决绝之色。
叶嫤静静的将他的背影锁着,心绪越发的动荡起伏,待得他刚刚踏出那道破败的院门之际,她眉头一皱,再度出声,“凌轩公子。”
楚凌轩似是早有准备,不待叶嫤尾音落下,他便极稳极稳的站定,蓦地回头朝她望来,那双朝叶嫤落来的眼,竟也极为难得的染上了一层紧张与期盼之色。
叶嫤与他四目相对,将他眼中的所有神韵观得清清楚楚,心中也越发叹息,突然有些不敢直面他那满眼的期盼,怕再度让他失望。
仅片刻,她便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顺势避开了他的双眼,缓道:“衡阳之地极远,此番一去,也得长途跋涉一番,我在此便祝凌轩公子一路顺风,以后在衡阳,也要好生保重。”
这话一出,周遭气氛死一般的沉寂,鸦雀无声。
楚凌轩眼中的希望之色彻底黯下,薄唇也稍稍勾出几缕自嘲的薄笑来。
事到如今,他究竟还在期盼什么呢,又有什么还可以期盼的呢?他此番这般迅速的止步,这般紧张期盼的等候,可叶嫤啊,终究对他是无情的。
他早就知晓她对他并无半分情爱的,他也早就被她的所有决绝给伤害过的,他也已然决定要全全将她忘记的,可此番她不过是唤了他一句,便能将他心底深处那些好不容易压下的情感再度剧烈的勾起!
叶嫤啊,叶嫤!
楚凌轩深吸几口气,苍凉而笑,突然间,竟是无言以对。
待半晌,他才强行稳住心绪,故作无畏的笑,“好。也望皇后娘娘安好,也愿此生之中,你我再不相见。”
说完,便干脆的回头过来,越发挺直了脊背,踏步离开。
叶嫤满目发紧,静静的将他锁着,即便他早已消失在院外的转角处,她也一直保持这般姿势,静静的朝院门外望着。
待得许久许久后,双眼已是望得有些发胀发痛,她这才稍稍回神过来,心底深处,怅惘四起,空荡不已。
她终究,还是伤害了楚凌轩。
也终究,还是全然与他退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就像是从来不曾相识一般。
她曾以为,她此生好不容易得了个知己,以后定会互相扶持,互相照应,不料兜兜转转的,一切都还是回到了当初,冰冷而又凉薄。
只是这其中,她叶嫤又究竟错在了哪里呢?
越想,心中越发纠结怅惘。
不久,府中突然响起了爆竹声与哭泣声,随之而来的,则是越来越远的哀凉的唢呐声。
叶嫤眉头一皱,一言不发,知晓是那太医领着叶文庆的棺木出府安葬去了。
遥想当初,叶府风光无限,叶文庆在商场上也是得意万分,而今,叶府一倒,叶文庆一亡,便是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无,仅是这般仓促的入棺而葬,着实凄凉。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也不知叶文庆知晓自己能有今日的下场,会不会在最初之际便对她叶嫤好点,也对她的娘亲好点,甚至在她娘亲病重弥留之际,在她叶嫤冒雨在他屋外跪地求医的时候,他会稍稍心软的差人给她找个大夫,从而,为他自己稍稍积德,让她不,至于这般恨他厌他。
心思至此,叶嫤再度开始抑制不住的发呆,所有的思绪与情绪,都全然被这些烦躁的琐事所控,解脱不得。
直至许久,有人突然坐在了她的身边,伸手过来,将她轻轻的搂入了一方稍稍带着温度的怀抱。
她这才怔怔的回神过来,抬头一望,便瞧见了那张令她熟悉刻骨的面容。
“嫤儿,世事无常,许多事都不是你我能控制,如今这些事既是过了,那便让它彻底过去吧,莫要再想了。”幽远关切的嗓音,稍稍带着几分迷人的磁性,仿佛要将她满心的沉重与怅惘之感彻底赶走。
叶嫤垂头下来,任由自己全然贴在他怀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努力的汲取他身上的所有温度,努力的想要将心中的所有空洞凉薄之感挥却,待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并未让人为叶文庆操办葬礼,仅是让他仓促而葬,你说,我此举是不是太过歹毒了?”
“人之一死,便就什么都没有了,葬礼也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此番你让他即刻入土为安,许是也是叶文庆最为想要的。”他低声宽慰。
叶嫤满目起伏,一言不发。
平乐王紧紧将她拥着,也并未多言,仅无声陪伴。
待得许久,平乐王才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缓道:“正午已过,我们回宫吃些东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