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评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语气极为随意,似无半点的担忧与无奈。
叶嫤下意识噎住后话,放眼朝山坡下的山谷望去,只见谷底火把通明,光火照亮了半边天,而那密集的帐篷,正整齐有序的在谷底排列,此际放眼观去,只觉帐篷上万,阵状极大。
大梁太上皇此行,的确是下了狠劲儿的,就凭这几万驻扎在此的大军,若要征服大岳国都城,无疑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是……
“大梁太上皇身中剧毒,如今已是生死不明,皇上此际不着急下去营救?”叶嫤默了片刻,低沉问话。
嗓音一落,便转眸仔细打量他的反应,却见他仍是言笑晏晏,满目清朗,表情仍无半点哀伤与沉重。
“父皇轻信刘琛,甚至不听我建议重用刘琛,便该承受这个后果。”他幽远无波的回话,语气淡得不能再淡。
叶嫤一怔,听他这话的意思,似是对那大梁太上皇并无急切的援救之意,甚至还有种戏谑与嘲讽之感,只是那大梁太上皇不是最重视裴楠襄这个儿子么,甚至还将皇位都给他了,怎这裴楠襄对那大梁太上皇竟无半点感情,连带说出来的话都是如此的清冷淡漠?
只是思绪至此,叶嫤也不打算多问,这裴楠襄与大梁帝王之间真正的关系如何,自然不是她叶嫤在意的,她仅是默了片刻,便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此时之际,你孤身一人准备如何扭转营地的局势?”
“自然是得先杀了刘琛。”他回得自然。
叶嫤淡道:“如今这大梁营地已是落入刘琛的掌控,你要越过这重重的兵卫去杀掉刘琛,可不是易事。且你可要知晓,刘琛胆敢反叛,自然也算准了你今夜回去作乱,说不准这会儿,他早在营地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你孤身前去落网。”
裴楠襄轻笑一声,“我怎会是孤身一人呢?叶姑娘不是还陪在我身边么?”
叶嫤勾唇冷笑,面色清冷如霜,“你今夜说带我来看戏,但如今这大梁营地看着倒像是一片太平,慕容景似乎根本不曾过来,是以,他根本就没来,我如何还要陪你一直耗下去?再者,这些终究是你的事,你要下去杀了刘琛也好,收复营地也罢,这都与我叶嫤无关。”
她态度鲜明,全然未有半点要继续跟他去冒险的意思。
且今夜来,本就猜测慕容景定会对这大梁营地动手,毕竟大梁营地刚刚经历易主,人心不稳,慕容景那般精明,又怎会错过这等偷袭大梁营地的好时机?
只是心头虽如此笃定,也忍耐一切的跟着裴楠襄来了,奈何慕容景似是根本就未曾领人来过,是以,她也算是白忙活一场,也白担心一场了。
只道是感情这东西啊,着实磨人得很,即便近些日子对慕容景的某些做法极其抵触与失望,但事关性命,事关大局,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叶姑娘竟撇得如此干净,你对我,倒也着实无情。难道叶姑娘此行就仅仅是为了慕容景而来?我裴楠襄的生死,叶姑娘就半点都不在意?”
待得片刻,低沉沉的气氛里,裴楠襄再度道话。
只是这回,他嗓音格外的幽远,语气之中,也染着浅浅的自嘲。
叶嫤下意识转头望他,他则径直迎上叶嫤的眼,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却干净,“我今夜说了要带你来看透人心,便绝不会食言。今夜大梁营地出事,人心惶惶,连大岳国相都坐不住的动手了,那慕容景,又怎能傻到错过这大好机会?”
说完,不待叶嫤反应,他略微干脆的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神色幽远,不再多言。
叶嫤满心起伏,思绪翻腾摇晃,也未吱声。
裴楠襄说得没错,连大岳国相都出手了,慕容景又怎还能继续按兵不动?他本就忌讳大梁太上皇领来的几万大军,如今大梁太上皇被人算计,大梁营地自乱阵脚,这点对慕容景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是以,慕容景,的确坐不住的。
这般心思,刚在心底滑过,叶嫤正要继续朝坡下的营地扫望,却是正这时,营地左侧,突然有几盆篝火倾斜倒落,顿时点燃了篝火旁的好几座帐篷。
“不好了!粮草帐篷着火了!”
顷刻,营地内有人大声而喝,尾音未落,便有大量兵力朝那几座着火的帐篷奔去,却是正这时,营地右侧竟突然钻出大量火箭,蹭蹭的朝营地里涌。
瞬时,密集的火箭顿时将营地内大量帐篷点燃,火光成片成片的陡起,一发不可收拾。
叶嫤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朝那大量火箭冒出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地方正是一片灌木,灌木内树叶摇晃,一只只火箭连续不断的冒出。
“那些人埋伏在灌木丛里,杀!杀!”
这时,大梁营地之中突然有几道嗓音接连而吼,眨眼间,无数大梁的铠甲兵卫奔出营地,径直朝那灌木丛里杀去。
那灌木丛中的人也不恋战,当即从灌木丛里飞身而起,迅速朝前方跃走,叶嫤这才发觉,那灌木丛里的人数不多,最多五十来人,数目寡淡。
叶嫤一怔,心有震撼,着实不知那些灌木丛的人为何仅凭这么点人就能发出那么多的火箭。
“我还是前几日才听闻慕容景近来在秘密训练一批私军,本以为他是要为他自己训练危急之际能救他性命的随身暗卫,不料,他竟是训练了一支长弓手。说来,慕容景的确是有本事的,这些被他训练出来的人啊,箭术了得,寻常之人是一弓已发,这些人,是一弓十发,”
这时,身边的裴楠襄也幽远低沉的道话,语气稍稍染着半许意外。
叶嫤下意识转头朝他望来,“你怎确定那些人就是慕容景的人?”
他仅扫她一眼,便再度将视线落回那些从灌木丛中奔逃的人群里,淡笑一声,“猜的。”
叶嫤目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