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片刻后,她才稍稍回神过来,蓦地转头朝姬宣望来,待怒红的双眼映上了他的容颜,她眼中顿时被惊诧之色滑过,却又眨眼后,她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当即朝姬宣道:“墨殇,救本公主!只要你将本公主带出去,本公主依旧可以让你回到本公主身边,本公主也会让你……”
“墨殇接连被公主差人追杀,此番能留得性命,纯属侥幸。如此夺命之仇在心,公主以为,如今的墨殇还会是以前的墨殇吗?”
他嗓音依旧嘶哑,依旧费劲儿,然而语气之中却夹杂着一种似乎要将霓凰公主彻底压入深潭里的疯狂与快意。
霓凰猝不及防怔了一下,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陡然发紧。
这样的墨殇,无疑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即便当初差人杀他,他的反应也不过是震撼与痛心,但却独独没有这种像是要杀她而后快的疯狂,甚至,前两日他专程入得新殿来求她时,态度也是一片恭敬,她当时还能在他的眼中看到爱意,看到深情的,可如今,她在他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的那双眼啊,除了冷,便是冷,像是集聚了无数的锋利刀刃,仿佛下一刻便要让她万刀穿心。
意识到这点,她浑身蓦地一紧,心底深处,也突然涌出半点心虚来。
倘若墨殇当真对她生气了,当真对她断情绝爱了,那么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墨殇会为了当初她对他的绝情而杀她吗?
不可以,不可以的!
他是她亲手养了这么多年的面首,即便她率先抛弃了他,但他怎敢忘恩负义的杀她呢!不可以,不可以的……
思绪突然陡转,一道道难以言道的复杂之感澎湃上涌。
却是心中还未得出任何应对之策,姬宣眼角微挑,薄唇微勾,越发残忍的朝她笑问:“瑾黎的确没死,公主这些日子听到的那些消息,的确不假。只是,公主可想知晓当初瑾黎为何会突然‘亡’了?”
霓凰眉头皱得不能更皱,双眼狠瞪着姬宣,纵是不愿被他这话牵着鼻子走,但对瑾黎太过心系,此际还是鬼使神差的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姬宣沙哑而笑,笑容给外的绝情,也格外的悲凉与惨烈,又格外的阴沉,仿佛染满了煞气,伤人于无形。
他目光微抬,那双阴沉带笑的眼径直迎上霓凰公主的眼,薄唇一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爱过公主,也不愿与你呆在一起,他从来都未将你放在眼里,也从未看得起你,他当初的‘死’,不过是故意邀我一起里应外合演出的一场大戏罢了。呵,他能不顾一切的诈死,有意以此来逃离公主身边,由此可见,他究竟有多么的恨你,厌恶你,甚至不惜以死来逃开你。”
“不可能!瑾黎绝不会这样!”
霓凰双目陡颤,情绪激动的怒吼。
怎么可能呢!瑾黎对她那般的温柔,那般的和煦,他曾经还亲手为她编发,为她簪花,教她射箭骑马,带她一道去品茶抚琴,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不爱她,甚至厌恶她呢?
一定是这墨殇嫉妒生恨,刻意以这些话来刺激她。她不会中招的,不会中招的!
她不住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也不住的要将姬宣方才的那番话给彻底逐出脑海,然而片刻之际,姬宣再度出声,“我方才之言,绝无半句谎言。且瑾黎消失的那些年,他便一直被我囚在墨府地牢里,暗无天日,呵,公主啊,你看我曾经多心系你啊,知道你爱瑾黎,我便只是将他囚禁,却从未伤他杀他,我还想着有朝一日公主当真爱上我了,为解开公主对瑾黎之死的内疚与挂怀,我会将瑾黎交给公主,任由公主处置。呵,你看,我曾经为了你啊,还是大度过的,也忍让过的,只可惜,我在公主身边陪伴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免不了一死。”
说着,冷笑一声,“如此,既然公主绝情,我墨殇对你,自然只有断情绝爱。只是公主以为你与瑾黎才是真爱吗?我可以明确告知公主你,不是的,瑾黎至始至终都不爱你,如若不然,待他逃出我墨府后,为何不及时去见公主?呵,他对你从来都无爱,甚至到了现在,他都想要你性命的,只是他还不能杀你,在未大仇得报之前,他还会留着你来稳住大岳人心,是以公主只需再等等,不久后,他便该为了你来了,而他的到来,也将是公主跌落深渊的……开始。”
接二连三的话扬入耳里,不知是因为姬宣说得太过认真,还是内心早已有所相信,此际,她只觉得浑身发颤发冷,压制不得。
她脸色也抑制不住的发白,双目发颤,心神早已被激得崩溃大乱,再也无法镇定。
眼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反应,姬宣眼里的讽刺与哀凉之色越发浓烈。
这么多年了,他鲜少见过高高在上的她会有这等反应,唯独有两次,她会从神坛跌落,卸下满身的高傲与尊贵,变成这样痛苦而又挣扎的模样。
却是这独独的两次,她都是为了瑾黎才变成这样,一次是瑾黎当年诈死,她痛不欲生,失魂落魄,一次,便是这次。
只要在‘瑾黎’这个名字前,她的所有高傲与镇定都会变得脆弱不堪,诚然,她是痴情的,也是绝对无情的,她的所有痴情都给了瑾黎,却将所有的无情,给了他姬宣。
呵,呵呵。
姬宣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四肢突然开始有些疼痛起来。
越发的认清现实,即便心中早已断情绝爱,但心中仍是哀凉不止的,只是这种哀凉,却独独为了他曾经的痴傻与疯狂而哀凉,只恨当初的自己太过执迷不悟,太过癫狂。
面前的这个女人啊,怎配得上他姬宣的一往情深呢!她配不上,根本就配不上啊!可当初为何他迟迟不曾反应过来,竟还任由自己陷入她的所有控制与谎言里,自我沉沦。
“墨殇此生爱而不得,如今墨殇已然放下。墨殇也不会亲手对公主赶尽杀绝,但墨殇要亲眼看到公主的后悔与绝望。只望公主自求多福,莫要走墨殇这条被人抛弃被人断情绝爱恶对的老路。”
这句话,发自肺腑。算是最后一句对她的诅咒与鄙视,从此,以前所有的恩怨全数封存。
他心中对她再无爱意,便也无恨。
奈何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霓凰,即便浑身瘫软无力,此际竟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竟愤怒至极的朝姬宣爬来。
“你这祸害,竟敢中伤本公主与瑾黎!本公主此际便杀了你!”
她像是疯了一般,双目染着剧烈的怒,一点一点的朝姬宣爬去。
姬宣神色微动,并无反应,直至霓凰公主快要爬到他身边,他才苦笑的朝叶嫤望去,“叶姑娘,可否再拉在下一把?”
这话,纵是卷着几许苦笑,但语气里的柔和却是丝毫不减。
叶嫤眉头微皱,淡目朝角落里的兵卫示意。
兵卫急忙恭敬点头,迅速上前,一把将霓凰公主拖回原地,再抬手封了她的定穴与哑穴。待得霓凰公主动弹不得时,兵卫才起身退回原位,一动不动。
一时,整个帐篷的气氛再度恢复平静,无波无澜中,也稍稍透着几许压抑。
叶嫤也未朝姬宣多说什么,仅再度扫他一眼,便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落定在不远处的帐篷帘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