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二十九这天,叶婉家天还没亮就热闹起来。从镇上雇来的十八辆马车,车身上和马头上都系了大红绸缎扎成的花球,一溜儿整整齐齐排在大门外,等着嫁妆装车。
头一辆车上放了四块土坯,代表四亩良田。这是叶婉请里正多方奔走,才将将买了四亩田地。叶婉本欲买上十亩,奈何短时间内实在没有谁家要卖地,还是隔壁村的里正,因着前些日子他们村的那几个闲汉得罪了叶婉家,忍痛将自家田地让出来四亩卖给了叶婉,算是赔罪。这事要搁从前,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一个溪水村的寄居者罢了,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但如今叶婉家竟是攀上了县太爷,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含糊了。
第二辆至第八辆车上,装上刷了朱漆的家具,那鲜亮亮的大红色,更添几分喜气儿。两口樟木箱子里,是满满两箱子四季衣裳,都是镇上裁缝铺子赶制出来的。其中两件灰鼠皮的披风最是精致,一件大红色,一件湖水蓝色,面料用的都是平安镇能寻到的最上好的绸缎。官皮箱里装着两套金银头面、六支银钗、八对银丁香、耳坠子、两对银镯子等。
后面几辆车上依次装了彩缎衾褥、鸳鸯枕四套、各色丝绸四匹、各色彩缎八匹,白瓷、紫砂茶具各一套、杨木梳一匣、漱口盂、牙刷、青盐、檀香皂、桂花碱等,最惹眼的就属那面半人多高的菱花铜镜。镜面微凸且光滑,背面竟是烧蓝缠枝莲纹的图样。这是叶婉请福隆的银匠花费五天时间赶制出来的。叶婉还特意去了一趟江平镇,买了胭脂盒、画眉膏、桂花头油、鸭蛋粉。
浩浩荡荡整十八抬的嫁妆,跟平安镇上的富绅嫁女比不了,但在这十里八乡的也算是头一份了。前来添妆的相邻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不声不响的,叶婉家的日子可真是宣厚起来了,不过是个送个奴婢给县太爷做妾,怎的陪送这多东西?为了巴结县太爷,这叶家可真舍得下血本。
眼中闪着羡慕嫉妒的孙家小儿媳妇,言谈间不禁带出几分酸意,语重心长地对叶婉道:“婉丫头也不劝劝你兄长,不过是做妾,就弄出这么大排场,怕是会碍了将来县太爷夫人的眼。遇上个心胸宽广些的还好,若遇上个不容人的,还不给林大妹子穿小鞋儿?”
本是满脸喜色的叶婉闻言,脸色冷了下来,冰锥般的眼神射向说话的孙周氏,凉嗖嗖地问道:“谁跟你说月姨是去做妾的?”
孙周氏被叶婉看得浑身发毛,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妮子娘说的。村里人都知道的啊。”不过是个破落户,难不成还想做正妻不成?孙周氏心里暗暗呸了一声。
“哼”,叶婉不悦轻嗤,妮子娘可真是一坨臭狗屎,到处膈应人。这孙周氏是个嘴碎的,跟妮子娘颇有来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眼满院子的媳妇婆子,大半眼中都是既羡且妒,又带些鄙夷的,与人为妾,在她们看来是十分上不得台面的事。
“各位奶奶婶子大娘,谢谢各位来给月姨添妆。明儿个就是月姨与县太爷的大喜之日,我家会摆上一天的流水席宴请各位乡邻。溪水村能出一位县太爷夫人,咱们大伙的脸上也都增光添彩,明儿个尽管都来热闹热闹。”叶婉勾起一抹嘲讽的淡笑,扬声对院子里的人道。
一众人听叶婉说到“大喜之日”时,都暗暗不屑撇嘴,纳妾还敢称大喜,这叶家丫头还真是年纪小不懂规矩。待得又听叶婉说“县太爷夫人”,俱都惊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与近旁的人小声议论:“啥?听错了吧?叶家丫头说是‘县太爷夫人’?”“可不是嘛,我听着也是说‘夫人’来着。不是说做妾嘛,怎么又变成夫人了?”“我听说也是做妾,这是咋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