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宇文雅云的侍女、婆子,得了宇文雅云的话,说她要与林岚一处安歇,说说话儿,不用伺候了。她们都乐得清闲,此时正聚在一处喝酒打牌。这也是她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了。与宇文雅云所住的主房隔了几间的偏房内,灯火通明,门窗上映着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隐隐有喧闹声传来。叶婉匆匆瞥了一眼,她知道,在得知宇文雅云和林岚双双失踪后,萧鸿郎是不会放过她们的。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叶婉不是圣母,兼济不了天下所有的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婉眼瞳一缩,迅速闪身躲到了暗处。一个身穿翠色衣裙的侍女快步走出来,看见宇文雅云和林岚站在院中,吓了一跳。“诶哟,两位夫人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院中做什么?”
宇文雅云有些慌乱,林岚使劲捏了她的手一下,强装镇定地抬眼扫了一眼侍女,淡淡道:“月色正好,我二人出来看看。你自去忙你的吧,我们这就回房了。”
侍女眼露轻蔑,不过是阶下囚罢了,还装什么文雅呢?扭身快步往茅房的方向去了。她手气正衰,也许去趟茅房后能旺起来也说不定。反正园内到处都有人把守,谅这两人也闹不什么幺蛾子,谁耐烦去理会她们?
见着翠衣侍女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林岚对叶婉招了招手,示意没人了。拉了宇文雅云一把,与叶婉一起,凑到墙角的洞口处。扶着林岚和宇文雅云下到密道内,叶婉也纵身跳下,与叶睿晨一起,将石板严丝合缝地合上了。石板刚一合上,翠衣侍女就回来了,满院子扫视了一圈,没见着二人的身影,撇撇嘴,没有多做理会,急匆匆地回了房间,继续打牌去了。
密道内燃着一支火把,并不算太亮,却也足够诚王看清宇文雅云的脸。“雅云!”诚王一把将宇文雅云揽进怀里,眼中泪光闪动,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过了十几年可算是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就死了,留在此间的只是自己的一缕幽魂?是以,他拼命地帮着皇兄治理朝政,来填补内心失去宇文雅云的空洞。
宇文雅云亦是紧紧回抱着诚王,看见诚王,她的心才真正踏实下来。萧鸿郎囚禁了她,她明白将来自己定会成为威胁诚王的筹码,她也早就做好了随时结束生命的准备。不管萧鸿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诚王被胁迫的软肋。
“娘亲!”蔚凌羽痴痴地看着宇文雅云那张熟悉的脸,这才是他的娘亲啊!跟儿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都是那样的可亲,会温声细语跟他说话的娘亲!
“是、是羽儿?”宇文雅云眼中泪水不断,一转眼,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她对儿子最后的记忆,还是他六岁时的模样。那时他的身高才到自己大腿处,小脸儿也是圆乎乎的可爱模样。想不到再见面,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是个男子汉了。
感觉到林岚攥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叶婉侧眼望去,林岚那双妙目中,有欣喜也有着深深的羡慕。“好啦好啦!往后有的时间给你们一家人抱头痛哭。眼下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叶婉心中有些异样感觉,林岚眼中的羡慕之情和微不可查的失落,让她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此时她隐隐有些后悔,真不该将宇文雅云一起救出来,省得他们一家大团圆,刺了林岚的眼。
旁人没察觉出叶婉一瞬间的小情绪,叶睿晨却是精确地捕捉到了。嘴角轻扯,一抹笑意隐没在唇边,这丫头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林岚两眼,眼中一丝光亮一闪而逝,真像呐,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诚王一家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对对对,先出去再说。”诚王的大手一伸,整个儿将宇文雅云揽在怀里,拍开蔚凌羽的手,道:“臭小子,还不赶紧前头带路。”
蔚凌羽委屈地看了宇文雅云一眼,沿着密道往前走就是了,又没有岔路,还需要带什么路啊?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与诚王分辩,赶紧当先一步,快步朝着来路返回。
“姐!”林峰挤到林岚跟前,唤了一声。当年他发现林岚的尸体有问题,猜想姐姐很可能并没有死,他是既欣喜又愤怒的;而后他辗转数年去寻找她的下落,经历了多少辛酸,也只有他自己知晓罢了。如今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总算是见到了活生生的姐姐,心中有千般话要说,此时此刻却愣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只能满含着终于见到亲人的委屈叫了一声“姐”。
“啊呀,是阿峰!”林岚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击得头脑一阵阵晕眩。刚刚她还羡慕宇文雅云能一家团聚,转眼间她也见到了亲人,心中是巨大无比的满足。一边快速地移动步子,一边借着微弱的光亮仔细打量林峰。他成熟了,或者说已有些苍老。心中微微扯痛,她的弟弟才不过而立之年,鬓边竟已有了华发,这些年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姐,你知道她是谁嘛?”林峰迅速收起他难得一见的脆弱,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面峰,早已习惯了隐藏情绪。指了指叶婉,林峰神秘兮兮地样子,有着卖乖的成分。
“出去再说!”叶婉狠狠瞪了林峰一眼,真是分不清轻重,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有心情卖关子。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还没有做好与林岚相认的准备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全力以赴地为救人忙碌着,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这具身体的娘亲,可当她与林岚的视线相对时,她突然大脑一片空白,血脉亲情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不住地沸腾翻涌,那种感觉,她说不清是欣喜、是悲痛,还是不知所措。所以此刻,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暂时逃避。
萧鸿郎坐在马车上,健硕的骏马拉着车,带着他往储秀园飞奔。他此时改变了装束,身穿一套普通的布衣,脸上的肤色黝黑,颌下一片光洁。这与他平日的打扮大相径庭,就算是熟悉之人,在夜幕的遮掩下,也轻易认不出他来。得意地摩挲着下颌,萧鸿郎嘴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谁也想不到,自己在众人面前极为爱惜的胡须,实际上是黏上去的。
突然,马车猛地停住,突如其来的惯性险些将萧鸿郎甩出马车。“怎么赶车的!”狼狈地抓住座椅,才不致摔倒,萧鸿郎一稳住身形,立时恼羞成怒地暴喝出声。
“老、老爷,前边有一棵大树横在路中间。小的也是到了跟前儿才看见。老爷没事吧?”车夫觉得自己很冤,要不是他赶车技术一流,此时他们定是已经撞上那一围多粗的大树了。避免了一场祸事,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挨了骂,车夫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大树?”好端端的路面,怎么会有一棵大树拦在中间?下车来走到树旁,接过车夫提的灯笼,围着树转了一圈,树的断口处参差不齐,不像是人为砍伐的。心中稍安,许是前几日大雨,赶上这课老树倒霉,被雷劈断的吧。“赶紧将它搬开。”
车夫闻言嘴中发苦,说得容易,他一个人哪里搬得动?不敢违抗萧鸿郎的命令,车夫垂眸唯唯应是,道:“老爷先上车歇着,小的这就将树搬开。”
好在车上备有粗麻绳,车夫将树冠处捆了,将绳子扛在肩上,嘿呦嘿呦地拉起来。只可惜,那么粗的一棵树,哪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拉动的?拉了半天,树也没挪动多少,反倒是车夫累出了一身的汗来。他自己拉不动,又不敢提让萧鸿郎帮忙一起拉,那样他真是活腻了。四处扫视,焦急地想着法子,忽地看见不时打着响鼻的马,他不敢让萧鸿郎帮忙,那牵了马来一起拉总是可以的吧。
“老爷,那树实是太沉了,小的一个人拉不动。请老爷再稍等片刻,小的牵了马去,一起拉。”车夫跟萧鸿郎打了声招呼后,三下五除二地将马身后的马车卸下,牵着马“咔哒咔哒”的走到树跟前,将绳子系在了马身上。
透过车帘,萧鸿郎见车夫挥舞着鞭子,吆喝着马费力地拖动大树,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真是看不出来,这老东西还有些小聪明。
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鸿郎眼瞳一缩,这么晚了,什么人还会到这边来?
“是老赵嘛?”
车夫听见呼喊声,放下马鞭,侧耳去听,“老爷,好像是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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