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于是剩下要她做的,唯战而已。
果然,背后再次传来短促的擦声,时映雪只来得及根据声音的方位微微地移动了一下,后心随即传来猛烈的痛感。
她低头看自己的胸膛,毫不意外地见到意如霜微微露出的带血的剑尖。
是了,果然如此,要是她出战,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会选择直接攻击有所防备的丹田,转而会攻击大部分修士都认为不比丹田重要的心脏。
但其实心脏是本命之源,就算修士已经强身健体,伤了心脏不会和凡人一样瞬间毙命,但会不可避免地在被刺伤的瞬间攻击力大幅下降。
心脏属于修士的致命点之一,也算是决斗之中能够常常使用一项。
影这一剑离她的心脏还差大约三五厘,这是时映雪在刚刚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尽最大能力留出来的距离。
这一点儿距离不大,却已经是一线生机。
生机既在,就已经够成胜负。
她根本不回头,只需在脑中随便一想,就能知道这剑究竟是怎么刺来,而身后的影又是什么姿势的。
于是就在影的剑捅入她的胸膛时,时映雪的剑几乎与她同时出手,甚至比影更快,丝毫不拖泥带水,反手一剑就捅进了影的丹田,不偏不倚,又快又准。
影是她,会她所有会的东西,所以对于时映雪来说她是个难缠的对手,这毋庸置疑。
但从刚刚的交谈之中,时映雪已经发现影并没有多大的神智,她依靠的是时映雪精通的战斗技巧来与时映雪缠斗,而时映雪比她多的那一点儿神智,就已经足够确定胜负。
她能提前预知影的攻势,就算不能完全闪避,也可以为自己在最大程度上创造优势,更可以依靠原本的剑法变出各种新的招式套路,这些都是影不会的。
所以这一招突如其来的反手剑,影根本没有料到。
剑捅进影的丹田去的时候,影一声都没有发出,就好像时映雪用力捅进去的那处并非修士的致命位置一般,就好像她根本没有疼痛感一般。
丹田被贯穿,影却没有死亡,她甚至松开了自己的剑,双手握住了时映雪的剑,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硬生生从剑中退了出来。
时映雪亦是咬着牙,鼓起体内灵气,把刺穿自己胸膛的剑直接震飞出去。
影的身体里是没有血的,就算她被时映雪一剑捅穿丹田,剑被拔出的时候身上也没有沾到一丝血色。
但时映雪却有。
虽然心剑之境乃是她心里的境界,时映雪受的伤挨的痛却再真实不过了。
这痛时时刻刻都在敬告她,她是会死的。
影的剑被震飞出去的时候带出一道血花,时映雪反手稍稍一碰,就知道背后已经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了。
这是时映雪的血,可她的眼里却划过一丝血色的暗芒。
鼻尖隐隐约约有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时映雪看着脸色白了不少却依旧站着的影,手中意如霜一扬:“再来。”
丹田绝对是致命伤,影却没有消散,说明她的极限远远比这还要高——那就再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伤一次不够,那就两次。
一柄剑不够,那就两柄。
不知为何,时映雪心里忽然就想起了叶清秋那一日借漫天花瓣生出九道剑气的惊人场面。
就算影的上限比时映雪要高,她没有血也没有痛,时映雪却尚为肉身之躯,唯一的优势就是时映雪比她多了些神智——可这并不能弥补时映雪目前已知的自身缺陷。
平心而论,要战,这也太难了些。
倘若今时今日她也有九道剑气,四道斩她四肢,一道砍她头颅,一道穿她心脏,一道毁她丹田,剩下两道斩她上下尸鬼——这难道还不够叫她万劫不复?
时映雪不惧死亡,却更想求生。
即便面对的是与自己一样的影,这背上的疼痛却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莫要手软。
之前对叶清秋的九道剑气,时映雪心里不过是惊艳的羡慕,而此时此刻在求生欲望如此强烈的时候,时映雪心里只有前所未有的渴望。
她要活着,她不肯死。
影看着时映雪眼里逐渐燃起的杀意,脸上却又是刚才那般的喟叹。
“你比她要狠。”
这句话糅散在了风里,时映雪并没有听清。
狠吗?
她不过是要活下去罢了。
“但你仍旧会死。”
剑气,剑修的剑气,不依靠剑本身而生的剑气,人剑合一的剑气......
时映雪却将意如霜放下了。
影不明白时映雪这究竟意欲何为,而她却已经闭上了眼。
时映雪两手空空,手上什么武器也没有。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影只是心剑之境里一个时映雪的折射投影,她没有什么感情神智,兴许混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回忆,可她还是一个只想着将面前之人杀死的战斗机器。
时映雪这般,在她眼里和缴械投降没有区别。
失去了剑的剑修,失去了意如霜的时映雪,在仍有利器的影眼里不过是一块待宰的肥肉。
尽管她刚刚才喟叹一句,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停下自己再次提剑往时映雪冲去的步伐。
正如时映雪只想求生一般,影也只有一个职责——她要杀尽不够合格的时家儿女,就算他们死去,影也一样随之死去,每一位影也再所不惜。
倘若连影都战胜不了,这以后的苦他们更加吃不了。
与其让子孙受其苦楚,不如让她来亲手了解。
影的眼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颗不属于她的泪,而她已经瞬间到了时映雪的身前,手中长剑已经高高提起。
“斩。”
这颗泪还未落下的时候,影的动作忽然就不受控制地停下了,她耳边有少女波澜不惊的叹息,伴随着根本不应该出现的,直冲识海深处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