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锦想起来刚刚时映雪脸上不似作伪的惊愕,就好像那些事情果真存在,而他仿佛是真的忘记了那些事情一般——是真实存在的吗?
珩锦难以辨认。
他转过头去看身后的白皓宇,并未继续刚刚的那句话,而是问道:“皓宇,你还记得我是在哪里救的你的吗?”
白皓宇笑了一声,说道:“师尊为什么忽然问起来这个?”
但他见珩锦浑身上下的情绪确实有些不对,知道珩锦的性子是个十分执拗之人,虽说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却还是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当年是如何被珩锦救下的事情一一告知。
虽说旁人可能觉得奇怪,一个人修怎么会拜灵兽做师尊,但是珩锦对白皓宇确实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拜珩锦为师也是他心甘情愿所为,他早在被珩锦救下的那一刻开始起,便暗自发誓一定要对得起珩锦的救命之恩,所以这一次乃是知无不尽尽无不言的。
白皓宇这个孩子,珩锦是看着长大的,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确定白皓宇不会说谎——更何况白皓宇有什么必要对他说谎?
完全便是没有必要之事。
所以越听他便越惊讶。
白皓宇说他是在东海的边儿上找到他的,彼时他不知道被什么追杀,用尽全力和法宝才逃脱开来,却被东海海面上扬起来的一个巨浪一巴掌拍回了海底。
等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沙滩上动弹不得,浑身的骨头和经脉都断了,张开嘴呕出来的不是腥咸的海水就是自己脏腑碎裂流出来的血,他只能在海滩上挣扎,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白皓宇感觉到自己的手下压着的一块儿硬硬的石头忽然动了动,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又克制不住自己肺部的疼痛,“哇”地一下又吐出一口血,有一点点血溅在了他手下的石头上。
然后奇迹便发生了。
白皓宇说自己只看到面前白光一闪,然后一个浑身雪白的半透明灵体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即使是灵体,白皓宇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令人惊惧的力量,也能看到他一身白衣上沾着的斑斑血迹,还有他半张脸上偶尔露出来闪一下的青色龙鳞。
听到这里的时候,珩锦几乎是瞬间就打断了白皓宇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道:“青色龙鳞?”
这话与刚刚时映雪所说的不谋而合。
而不仅仅是这些龙鳞,连刚刚白皓宇说的那些事情他都仿佛没有印象,听的时候只觉得全然陌生,就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这些事情是当真发生在他身上的吗?
如今想起来,珩锦也觉得恍然,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景象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救白皓宇。
“确实如此,彼时我年纪小,又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以为看到了鬼神,也记得格外清晰,龙鳞上的龙纹并不明显,但可以确定一定是龙鳞,只不过是青色的罢了。”
白皓宇这般说道。
珩锦的脸上露出一些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灵气一晃,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就变成了龙爪。
与白皓宇所说的并不一样,珩锦伸出来的这只龙爪上幻化的龙鳞乃是一身的银鳞,在太阳光下有些熠熠发光,丝毫瞧不见青色。
白皓宇的脸上也有些疑惑。
他挠了挠头,忽而说道:“当初师尊将我救下来之后便将我带去北荒,说是北荒之中有东西能帮您续命,您将我带到这里,就是这棵树下。”
白皓宇抬头指了指这一课参天大树。
一棵树叶枝干浑身雪白的树,在阳光之中看兴许还算美丽,但珩锦一抬头,便感觉到脑后忽然传来一阵如同拉扯一样的剧痛。
有什么在他的脑海神识之中疯狂撕扯,阻止他想起这些事情。
那么按白皓宇所说的一切,还有自己之前听时映雪说的那些,自己肯定是有一段记忆已经遗失了。
那一段记忆之中包括了自己为什么成为青蟒,也应该包括了时映雪口中说的婵——珩锦的手按压在自己的心口,感受这左手手掌下一跳一跳的心脏,转过身就想走。
“我要回去找她们问清楚。”
珩锦说的“她们”,正是往这里赶来的时映雪和涟漪。
“怎么,时至今日,用完了我之后,便想要无情抛开吗?”
一声轻笑从身后的大树之中传来。
白皓宇的境界虽然已经在这些年之中精进到了金丹左右,却仍然抵抗不了从这轻笑之中波及出来的力量,脑海之中“嗡”的一声,几乎是瞬间就昏死了过去。
而珩锦也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离开不得,他只能回过头来看着背后的大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啧,说话不要这么绝情嘛,当初求我用龙骨救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与我说的。”
这道声音柔媚入骨,听起来就是个极美的女子。
珩锦眯了眯眼,便在那雪白雪白的大树上找到一个人影。
此人正纤纤地坐在一簇枝丫上,浑身就穿着一身几乎是半透明的衣裳,脚上未着寸缕,只是一荡一荡地摇晃着自己的脚丫,撑着头遥遥地看着一边的珩锦。
她的目光之中十分冷静,语气之中虽然十分娇媚妖娆,一双眼却是冷的。
对比起珩锦,她才像是一个没有心没有灵魂的人。
“看我做什么,是觉得我好看么?”
珩锦的目光在看她,她便勾起唇角来回应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动作之中万种风情,可这笑容分明不到她眼底,冷冷清清,毫无暖意。
“你对我做了什么?”
珩锦不欲多看,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场面有伤风化,也觉得自己与面前之人合不来,便挪开眼去,神色冷淡,也不想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