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很大,不似一般监牢里的阴暗潮湿,还算干净,但水云槿知道这里面机关重重,一旦开启,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水云槿沿着烛火的方向走去,扑闪的烛火下,在一处干草垛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她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地牢很静,静得可以闻到自己的呼吸声,水云槿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不久前还得意洋洋的李雅儿。
“李雅儿,小姐来了。”紫霞清凉的声音响起。
蜷缩在一起的身影猛地舒展开来,跌跌撞撞地爬到牢门前,一双美目瞪圆,大如铜铃,似乎极为惊恐,“水云槿,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不要…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这里很黑,还有老鼠…你放我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不敢枉想取代你的位置,你放过我吧……”
“这里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来说,的确是阴森恐怖了些……”水云槿扬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我一刻都呆下不去了,你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要见姑母,她那么心软,一定不舍得把我关在这里,你快点放我出去……”李雅儿不过在牢里呆了半日,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地失了心,已经是语无伦次,小脸恐慌万状。
“你设计毁我声誉,在玄观寺大殿里那份胜券在握,那时你可曾想见你会落得这个下场?”水云槿平静地看着她。
“是我不自量力,是我愚蠢,我以为我可以取代你,享受所有人的赞赏和一个男人独一无二的爱,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让人羡慕,很容易让人妒忌,你什么都有,为什么你的命那么好?我为什么就没有那个命……”李雅儿又是惊慌又是恼怒,几近癫狂!
水云槿嘴角微微扯动了下,不知是在嗤笑李雅儿的扭曲羡慕心理,还是在嘲讽她说自己命好,在外人眼里,恐怕所有人都会这样以为,可谁知她心里有多痛!
“你不是我!永远不要羡慕别人,能够活好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说的简单,这世上有谁不喜欢荣华富贵,有了富贵又想要权势地位,有了地位就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而自己高高在上,那种坐在高位受人跪拜,受人尊敬,换了谁,谁不想要,你敢说你舍得放弃这一切!”李雅儿怒瞪着水云槿,仿佛在说水云槿跟她没什么差别!
“死性不改!我说过你不是我,不要妄自猜测我的心思,反正放你出去也是让你生事再起歹心,这里清静,你就在这里好好住着吧!”水云槿欲转身离开。
“回来!我不要,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你澜王府并非官府,不能就这么关着我,姑母不会同意的!”李雅儿这会倒是来了胆子,又是那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不用再想你的姑母了,母妃以后再不会上你们的当,而宫里那位…现在巴不得你赶紧死,我若不把你关在这里,你以为你还有命吗?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自以为你掩饰得极好,实则是我不屑对你出手,你以为今天在玄观寺,我是为了揪出你吗?”水云槿眼中有着不屑。
“我知道,你把我关在这里,是为了要对付贵妃,但是没有我指证她,你以为你办得到吗?”李雅儿自以为自己才是水云槿扳倒庄贵妃唯一重要的砝码。
水云槿看着她,渐渐地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李雅儿,经过这件事你如果能认知到自己的错误,我说不定还会放过你,但看看你现在这样,实在让人可怜不起来!”
李雅儿面色一白,“我只是为了活命,为了能见到光明,不想再关在这里,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可以帮你,我甚至可以到皇上跟前将庄贵妃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只求你放我一马!”
“自作聪明!我明天的确要去见皇上,我没说过会再次放过庄贵妃,至于你…等李家的人来,自会有个说法!”水云槿最后看了一眼李雅儿,转身离开。
李雅儿大惊,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天知道她一刻都呆不下去,再呆下去,她会疯的!
“不要…不要…水云槿,你回来…回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空旷昏暗的牢房里回荡着李雅儿泣不成声的叫喊,她叫得很大声,直到走出地牢,依然听得清楚,可是水云槿没有回头,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水云槿走出地牢,就见如琴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那里,见到她,满脸喜悦,“郡王妃,奴婢知道你一回来就来了这里,就想着拿着灯笼过来给你照路。”
水云槿看了一眼如琴手中提着的灯笼,面色凝了下,自从她来到澜王府,皇甫玹就让人将通往云阁水榭的每条路上都挂满了灯笼,满院灯火如昼,怎么会看不清路,分明是如琴自作主张来的,不过她也没有说破,主仆三人朝着云阁水榭走去。
院子里很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过了拱桥,水云槿站在院子里,她朝着花厅里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须臾,她敛下眸子,慢慢走了进去。
紫霞和如琴对看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但只是守在门外,并未跟过去。
水云槿上了二楼,朝着花厅里看了一眼,就见皇甫玹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道精致可口的小菜,两双筷子未动,似乎在等她,她眸子闪了下,脚下不停,径直走过。
“过来吃饭。”皇甫玹低低好听的声音忽然传出。
水云槿脚下一顿,仅是片刻,她再次抬脚,“我吃好了。”
话落,水云槿飞一般地进了寝室,她觉得她好像亏欠了皇甫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更加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连自己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又如何能去牵绊皇甫玹呢?
寝室里,夜明珠溢着淡淡光晕,水云槿衣服没脱,直接在软塌上躺下,极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她听到轻浅缓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身边停下,紧接着,后背贴上来结实温暖的胸膛,她没动,也没有开口!
“我该拿你怎么办?”耳边响起皇甫玹低低暗哑的声音。
水云槿心头一滞,昏黄的寝室里,她水澜的眸子犹如窗外天边的星光,光辉熠熠。
“打不得,骂不得,怒不得,恨不得,我唯有跟自己生气,气你伤了,我竟然不知道,气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而我却心如刀割,气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人和事,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更气我…将你视若我的命,而你却从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份量……”皇甫玹低沉缓缓的声音在暗夜里如静静流淌的小溪,潺潺微漾。
“你应该生我的气,而不是这么苦着自己,是我做得不好,一直以来都是你包容我迁就我,而我从来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只要我认定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却从来不去想你会怎么样,我虽然一直都明白,却还是下意识地不想去管,你一心一意对我,自然也希望我一心一意对你,所以,你没错,是我错……”水云槿声音亦是哑得厉害。
“你心性如此,是我过于强求了,以后再不会了,昨晚是我不好……”皇甫玹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极清极淡的笑意。
水云槿却心头一阵撕痛,听皇甫玹说着他不好,她终于有些忍不住,眼中如水雾蒙蒙,晶莹透亮,似乎随时都能倾泻而出。
“你如此待我,我却不敢保证什么,如果以后…我还是有事瞒你,你会怎么样?”
皇甫玹伸手圈住水云槿的纤腰,微微收紧,两人之间再不留一丝缝隙,他声音几近低喃,“只要你爱我,永远留在我身边,不管你做什么,以后我都不会再管了!”
水云槿心头一酸,她何尝不想永远陪着他!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谁又能陪谁一生一世,万一我给不了你永远呢?”
“生亦同裘,死亦同穴,生死相依!”皇甫玹声音沉而坚定。
“这是傻话,如果我不在了,难道要你活着的人去陪我吗?若真是这样,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水云槿猛地转身,极是严厉地瞪着皇甫玹。
皇甫玹嘴角微扬,清华的眉眼如染了月色一般迷人潋滟,连着声音都含了笑意,“我就是让你做鬼都不放过我,而我…还会缠着你,不管做人,还是做鬼,都是夫妻!”
水云槿眼中闪过动容,却又在一瞬间染上怒意,“不许,你趁早把这个念头给我打了,我要你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你以为没有你,我还怎么独活,我连想都不敢想!”皇甫玹声音里竟然带着颤意。
可水云槿心里却是天人交战,她没想到皇甫玹竟然如此固执,若她真的不在了,他也会跟着,那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本来她不告诉他真相,就是不想他舍命为她,可是这样一来,无论她怎么做,最后都少不了最坏的结果,她该怎么做?
半晌,她对上皇甫玹墨玉色的眸子,“怀着爱去思念一个人,的确是煎熬了些,可是白白舍弃性命追随而去,就算到了下面也不知道能不能相见,岂不是更悲哀……”
“所以我要牢牢抓住你,绝不让你离开我身边!”皇甫玹极是认真地道。
“你…你怎么就如此固执……”水云槿心头一乱,她心中急切,扬手想推开皇甫玹,却听到他毫无预兆地闷哼了声,在寂静中极为清晰,她又是一急,“你怎么了?”
“没事,别动,让我抱着,昨晚都没有抱到……”皇甫玹温声安抚着水云槿。
水云槿却不相信他的话,她使的那点力道她很清楚,绝不可能弄伤了皇甫玹,她猛地起身,拽过皇甫玹的手臂,“让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让我多抱会儿!”皇甫玹收回手。
“我要看。”水云槿看向皇甫玹,眸色沉沉。
皇甫玹极是无奈地勾了下唇,须臾,他伸出手臂。
水云槿蹙着眉头,伸手掀开了皇甫玹的衣袖,就见他细润如脂的手臂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伤口还冒着血丝且红肿不堪,像是不久前伤的,她眉头皱得更深,“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再多,心痛得再厉害,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我和你一起伤,一起痛……”皇甫玹清幽含笑的眸子柔柔地看着水云槿。
“你疯了……”水云槿震惊,这完全是在自虐,再看那伤口,与自己伤的位置长度一模一样,他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来伤害自己,水云槿心里有气又有痛,语气自然不会好,“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让我愧疚,让我心疼,让我难受,是不是?你用这种办法来折磨我,你高兴了是吧?”
水云槿只觉得心口涨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就要跳出来,压抑得厉害,她猛地转身,想离开这里。
皇甫玹眉头一拧,伸手拉住了水云槿,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无论水云槿怎么动,他都纹丝不动,半晌,水云槿也不再动了,想到他手臂的伤,这人不心疼,她心疼,任他修长有力的手臂圈着她的腰身!
皇甫玹见水云槿终于不舍得再伤他,他眉眼霎时染上笑意,微扬的薄唇凑近水云槿耳边,“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心疼,你昨晚都没去找我,一早又出府去了玄观寺,就连回来了,我也等不到你,我以为你生我的气才不想见我,那我就……”
“你刚才说该拿我怎么办,其实应该是我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水云槿叹了口气,看着这样的皇甫玹,她心里一直以来的纠结困顿完全沉了下去,她之前没告诉他真相是对的,否则依这人的性子,绝对会不顾一切!
“我拿你没办法,你也拿我没办法,咱们扯平了!”皇甫玹柔声笑了下。
“谁跟你扯平了,你问题很严重知道吗?你怎么下得去手?”水云槿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心惊,他怎么能?
“除了你,我对谁都能下得去手,包括我自己!”皇甫玹低沉严肃的口吻传出。
“你还理直气壮了是吧?再敢这样,以后别想从我这得到一点点的心疼,混蛋!”水云槿气极,再次想挣开皇甫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