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音未落,李信却摇了摇头,“不不不,爱德华先生,我想你应该是记错了,我们可不是初次见面,十二年前,也就是民国十五年,我们家名下的洞庭山商号举办开业庆典的时候,您不是以公共租界船业协会副会长的身份出席了吗?那才是咱们的初次见面。”
“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想不到你的记性如此之好,那么多年以前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相比之下,我就不行了,这人一上了年纪,这记性就越来越差了。”
听到这,李信笑了笑,“爱德华先生不必如此紧张,咱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
“好,好!”
待爱德华在自己对面坐下之后,李信才开口说道:“爱德华先生,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很想解决山姆号的麻烦,对吧?”
“可不是嘛!李公子你是不知道啊,因为这个麻烦,总公司那边给了我多大的压力,这不就在上个月,连船业协会的副会长都不让我做了,还不就是因为那件事吗?”
“如果我愿意出面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了!我求之不得呀!”爱德华想也不想地说道。
“既然愿意,那就请爱德华先生把你跟日本人这一年来的交涉经过复述一边吧!尽量详细一点,可以吗?”
或许是真的对这件事不胜其扰,那爱德华很是干脆地答应了李信的提议,花了整整一个钟头的时间把自己跟日本人这一年来的交涉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
而最后一次的谈判结果,日方坚持索要的美金却并不是外界盛传的每天一千美金的停靠费外加需要一次性支付的一百五十万美金的保护费,而是降到了每天八百美金的停靠费,外加需要一次性支付的一百二十万美金的保护费。
可即便如此,这个数字依旧是公司无法接受的,于是那次谈判才最终宣告破裂。
“……为了这件事,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找过工部局和美国领事馆,甚至还把日本人告上了法庭,可结果却是即便法庭已经判决我方胜诉,日本人却依旧视而不见,根本就不肯承认法庭判决的结果。最后搞得积极出庭控告日本人的我活像一个小丑!大蠢货!”
眼看着那爱德华越说越是激动,李信便主动把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递到了他的面前。
爱德华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这才让自己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
李信这才继续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工部局和领事馆甚至是租界法庭呢?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找我们李家帮忙?你知道的,我们李家跟日本人的合作一向都是十分紧密的。”
“我……”听李信这么一说,那爱德华便有些欲言又止,但话到嘴边却猛地话锋一转,“李公子,什么都别说了!要我怎么做,你尽管开口好了,但是请你务必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然而李信却只是笑了笑,然后才缓缓对他说道:“帮你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我还要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们最低程度能够接受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爱德华便陷入了沉默,考虑许久之后才终于站起身来探着身子对李信耳语了几句,然后才又坐了回去。
而李信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抱歉!这样的条件,我做不到!请回吧!”
此话一出,爱德华立刻就有些慌了,连忙再次起身双手撑着面前的桌子急声道:“李公子,请你相信我,这真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最后底线了。要不这样,我个人再追加一万美金作为这件事的报酬,怎么样?”
不想话音未落,李信便慢悠悠地说道:“爱德华先生,说起来自打我们李家拓展了海运业务以来,相互之间也打了不少年的交道了,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出了山姆号那样巨大的麻烦,你也没有来找我们帮忙。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好像从来都不想跟我们李家有任何的瓜葛,你害怕欠我们李家的人情,是这样吗?”
“这个……李公子,我……我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
李信听了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我理解,在你看来这里是天堂,不但生意兴隆,生活惬意,还有领事馆和法院保护你,根本就不需要向我们李家求助。可是你现在却站在我的面前,请求我帮你解决这个压在你身上的大麻烦,还自以为是地以为我拒绝你是因为对你许诺的报酬不瞒,而且我感觉你根本就不尊重我,你有求于我,但是从头到尾你在称呼我的时候,却说了四个‘你’字,甚至都没用敬语!这简直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眼见着李信越说措辞越是犀利,那爱德华便彻底慌了,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李公子,你……额不,应该是您才对,您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半点不尊重您的意思啊!”
然而李信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一般自语道:“爱德华,爱德华,我真是想不明白我们李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想跟我们扯上半点关系?”
此话一出,顿时便让那爱德华纠结着许久,然后才终于把心一横,开口说道:“李公子,事到如今,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我们美利坚邮船公司的确跟你们李家打了多年的交道,但是战争爆发之后,你们李家……你们李家就已经被扣上了汉奸商人的帽子了,所以……”
“饶了这么一大圈,你总算肯把实话说出来了,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谁让你是美国人呢?但是既然在你眼里我们李家已经是汉奸商人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做点儿符合汉奸身份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