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八月初一,金桂飘香,然而宫中却忽传来噩耗,当今圣上终因旧疾复发龙驭宾天了。一时举国上下哀悼不已,朝中众臣服丧戴孝,都城中婚娶夜宴戛然而止,只剩得一片素缟麻衣。
不想到了初五,皇后娘娘伤心过度最终不治竟也薨逝了。一时间大齐两场国丧,世人都唏嘘不已。
沈府上下也是一片沉静,大老爷沈青正、二老爷沈青直、大爷沈伯彦每日皆是素服、乌纱,腰上束黑角带。大夫人陆氏是诰命夫人,同样素服、去首饰,每日入宫服丧。
因大奶奶柳氏入了八月便快到了临盆的日子,陆氏又不得不整日入宫,二夫人杨氏少不得帮忙操持沈府各项事宜,整日忙得手脚不停。
二爷沈仲彦还未来得及去拜访先生,家塾也歇了课,便整日躲在房内读书,也不与黄鹂、黄莺二人说笑。二人暗暗摇头,却也无法,只嘱咐厨房日日变着花样做些他喜欢的饭菜,哄着他多吃些。
心儿仍在梨香园忙着整理书册,她心中暗暗算着日子,已经进了八月,外祖母、舅父一家应很快便能到都城了。她心中越是盼着,便愈发觉得日子过得慢了起来,她恨不得时光飞驰转眼便能瞧到外祖母。
一日,心儿正在房中绣着一个小巧的肚兜,便见黄莺走了进来。心儿忙将手中的针线放了下来,将她让进屋内坐下来。
黄莺瞧见她搁在桌上的大红肚兜分外精巧,不由得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说:“心儿的针线越发好了,这肚兜上的鱼戏莲下图可是精巧得很。”
心儿笑笑,说道:“闲来无事,想到大奶奶这个月便要临盆了,这小肚兜也是做奴婢的一点心意。”
黄莺将小肚兜搁了下来,抬眼望了望心儿。心儿见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黄莺迟疑了片刻,才又望向心儿,问道:“不知心儿近日可曾见过二爷?”
心儿想了想,说:“上个月在大老爷书房倒是见到过一面,二爷似乎比从前清瘦了不少。”
黄莺叹了口气,说:“清瘦倒也罢了,只是二爷如今的性子也与从前不一样了。”
“哦?”心儿不妨她这么说,问道,“怎么好端端的,性子也会变得不同?”
黄莺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问:“心儿当真不知情?”
心儿摇摇头,黄莺垂下眼,思量了一番,才说道:“那你可还记得上个月二爷在翠烟阁吃了酒,整夜没回玉藕轩?”
心儿点点头,说:“自然记得,第二日一早我便被大夫人安排到了梨香园,二爷和姐姐还没有从翠烟阁回来,所以都未来得及同二爷和姐姐打过招呼,所以心儿倒一直记得此事
。”
“二爷自从那日醉酒之后,整个人便变得少言寡语起来。”黄莺缓缓说道,“心儿,你可知这一切缘何而起?”
心儿有些困惑,摇了摇头,说:“心儿不知,还望姐姐明示。”
黄莺叹了口气,轻声说:“起先我也不知情,只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后来才听素心说起,那日二爷去了福禄居,夫人正是要二爷挑个合适的通房丫鬟放在身边伺候,大老爷也点头应允了。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可不想二爷将你的名字讲出口后,却惹怒了大老爷,大老爷还摔了手中的茶。”
心儿闻言不由得一惊,忙问:“姐姐是说,二爷是挑了我、挑了我去做通房丫鬟?”
黄莺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心儿只觉得浑身无力,她松了黄莺的手,呆呆地坐着。原来二爷沈仲彦竟不知道自己是他的亲妹妹,他素日对自己处处维护,不想却并不是将自己当作妹妹看待,而是,而是竟想将自己留在身边。
大老爷最清楚自己的身份,听闻二爷这么说,定是火冒三丈,而二爷却毫不知情。想到这里,心儿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身份尴尬,不仅亲人近在咫尺无法相认,却还引出如此事端来,二爷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时定然难以释怀。
一旁的黄莺见她痴痴地坐着一动不动,微蹙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起来,拉了心儿的手,说道:“我本想着你与二爷素来亲近,如今二爷整日只躲在房内看书,身形消瘦,若是你有空能劝他几句,兴许比我们说一百句还管用。”
说到这里,她又急又悔,倒哭了起来,道:“谁能料到,你竟也是这样的光景,这可如何是好?倒是怨我多嘴,不该同你讲这些话。”
心儿见她急得哭了起来,忙说道:“姐姐,我只是忽听到此事,心中一时吃了一惊,又想到二爷如今的性子,心中不忍,才失了神,姐姐切莫责怪自己。”
黄莺止了泪,说:“你虽然入府晚,可二爷待你却比我与黄鹂都更亲厚些,他挑你做通房丫鬟,本在意料之中,可不知为何大老爷却发了怒,还将你安排到了梨香园,让你和二爷难以相见。”
“姐姐万万不要这么说,”心儿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做奴婢的,自然要听从主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