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杨氏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柔声说道:“那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亏得老爷还记得。”
沈青直眯起眼睛,说道:“你母亲常将此事挂在嘴边,我怎敢忘记?”
“老爷,”杨氏微蹙了眉,佯怒道,“老爷是取笑妾身母家了?”
沈青直睁开眼,瞧到她有些恼了,忙笑道:“不过是说笑两句,夫人可是恼了?”
杨氏扭过头不再去看他,他忙坐起身来,说道:“夫人方才可是问我穆家的事情?”
杨氏听他这么说,方才转过脸来,说道:“妾身听说穆老夫人本有两双儿女,可如今却只剩下穆大人一人。”
沈青直忙正色说道:“穆老夫人是有两子两女,两位爷聪颖好学,两位小姐更是才情出众,连母亲都赞不绝口,甚至都动了结亲的念头。”
“结亲?”杨氏不由得眼前一亮,旋即又恐他看出什么,忙问道,“可是要将穆家姊妹许给老爷您?”
沈青直笑了起来,说道:“我与穆家二老爷穆平相差一岁,穆家两位小姐都比我年纪大,怎么会是许给我?是要许给大哥。”
杨氏一惊,缓缓问道:“穆家姊妹二人,姐姐选入宫中,那要许给大老爷的,便是妹妹了?”
沈青直点点头,说:“正是,若不是穆家飞来横祸,现在的沈家大夫人恐怕便是从前的穆家二小姐。”
杨氏闻言不由得一怔,半晌才缓缓问道:“穆家与沈家的事,妾身怎么从来没听老爷提过?”
沈青直略沉吟了一番,说:“父亲当年为保沈家,不得已便与穆家退了婚,此事便成了父亲心中一件憾事,而大哥与穆家二小姐本是青梅竹马,逢此变故,难免心中抑郁。此事之后,我们便鲜少提及穆家与西北,免得父亲与大哥心中不悦
。”
杨氏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妾身记得刚嫁入沈府的第二年,父亲便同大哥去西北办差。不知有没有再见到过穆家的人?”
沈青直沉吟了一番,说道:“我记得父亲曾在家书中提到过穆家,父亲与大哥去了西北便打听穆家的下落,终还是找到了穆家。”
杨氏缓缓点了点头,说:“那便是说,父亲与大哥终还是见到了穆家的人?”
沈青直点点头,说:“虽然父亲与大哥不愿提及,可心中终还是挂念着穆家,西北一见,也算是些许慰藉。”
杨氏不再开口,细细思量了起来:自己嫁入沈府已经十八个年头,第二年大老爷便去了西北,一去便是两年多。这两年间,大老爷见到了青梅竹马的穆家二小姐,这位二小姐境遇凄凉,大老爷定是心生怜惜,二人情不能已,难免做出逾越之事,之后便有了心儿这丫头。
她不由得倒吸了口气,接着想到:自己方才已经细细问过了穆老夫人,心儿今年十六岁,正合得上大老爷在西北的日子,那么,这心儿十有□□便是大老爷的亲生女儿!
杨氏不由得心怦怦跳了起来,大老爷和夫人陆氏极力隐瞒沈府众人的事情,不想却被自己瞧出了端倪!
她又升起了一丝不屑来,大老爷为了保住沈府和他自己的前程,竟然将亲生女儿送入穆府当穆家的嫡亲孙女,这样的行径和当年老太爷与穆家退婚的行径可真是如出一辙,不愧为是沈家父子!
二老爷沈青直见她不开口,便索性又躺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嘴角不觉带出几分笑来。
杨氏回过神,转眼瞧到他有些得意的神情,心中忽然像被针刺了一下,生生疼了起来。
她记得如今的姨娘,那时还是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一日她梨花带雨地来自己这里哭诉二老爷的行径,自己胸闷难忍,便去质问他,当时便瞧到他脸上也是同样的神色,像几岁的孩童吃到了惦记许久的糖糕,满是欢喜。
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他这偷腥的毛病还是没改。她心中又气了起来,这沈府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个丫鬟,个个都是狐媚的样子,一心只想着往主子们的床上爬,不知又是哪个不知廉耻的竟来勾搭二老爷,若是让自己查出来是谁,定不会轻饶了她!她暗咬着银牙,恨恨地想。
过了半晌,待气消了些,她长吁了口气,转而想: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大老爷,也还在外面偷偷养了亲生的女儿,何况二老爷这样本性便是如此的人呢?也罢,且先随着他去,待我把心儿这丫头的事情想明白了再做计较。
她站起身,丫鬟宝莲忙捧上一碗燕窝羹,她在桌边坐了下来,接了碗,口中慢慢吃着,可心中却仍在盘算着。
心儿这丫头,虽名义上是穆家的四小姐,可实际上却是沈家的二小姐,虽不是嫡出,可父亲是正三品的官员,亲姐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个前程似锦的亲大哥,不仅如此,她还有个郡王表哥,这么算下来,这都城中竟没有几家的小姐能有她这般贵重的身份。若是能名正言顺的认祖归宗,不知有多少人家惦记着。
可眼下除了穆家与沈府大老爷一家,恐怕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众人所知的不过是她是在西北长大的御医家的小姐。殊不知,若是谁能娶了这丫头入门,那日后定是仕途顺遂、飞黄腾达。想到这里,杨氏不由得眼前一亮,她搁下碗,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