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季橙似乎是又睡了一觉,等醒的时候觉得身子清爽了不少,她看见身边那个人仍是穿着贴身秋衣盘腿坐在火边支着木架烤东西,那架子上面是已经泛着油亮脆皮的兔子。
季橙笑了下,真是什么都难不倒他。
陈启侧身坐在她边上挡着风口,不断转动木架,季橙支撑着坐了起来“就没点别的新意?烤个紫薯什么的。”
陈启侧头看她,见她神色不错撇了撇苍白的嘴角“山里很难找到紫薯,你要是想吃些别的,比如——蛇?别着急,等一会儿就都聚过来了,到时候我再抓一条给你
。”
季橙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为什么铁打的胃了。”
正说着一个小东西探头进来,长着虎头虎脑的兔子头却一副麋鹿的身段,它眨巴着小眼睛看了一圈,居然没走,不怕生得凑了过来。
季橙皱了皱眉。
陈启安慰她“是狍子,知道为什么人们总说傻狍子傻狍子了吧,这小东西的不怕生,见着人也不知道躲,所以常常被人视为最理想猎物,现在也少见了,就因为人们利用它的无知肆意得捕杀。”
陈启摆手轰它,又拾起火棍朝它挥舞,季橙在后面笑了笑“别撵它走啊,它又不吃兔子。”
狍子像是通人气儿,凑到季橙边上前蹄儿还踩在军大衣上,它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顶,然后乖顺得趴下来。
季橙摸摸它的头“真是傻。”
陈启却扒拉它一下“别让它把衣服踩脏了,你跟它示好,它可最会得寸进尺。”
季橙逗逗它短小的耳朵“这东西怎么没成为家养宠物呢,多乖啊。”
陈启把烤好的兔子撕下一下大腿递给她,然后把热水放到她面前“森林的生灵没有一个是适合家养的,被驯服的都是懦弱的物种。”
季橙喝了口热水,吃了口兔子,咂摸着嘴“一点咸味都没有。”
“这没有盐,凑合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陈启自己也撕下一块胸脯肉大口咬着“吃饱了,咱就回去。”
等这只可怜的兔子被消灭掉,陈启扶着季橙出了帐篷,才觉得刚才的承诺过于苍白。
夜晚的丛林漆黑一片,陈启抱着她上马,给她裹上两层军大衣,那只狍子还立在火堆边愣愣得看着他们,陈启同季橙说“跟它再见。”
季橙摆摆手,陈启拉着缰绳踩着马踏上马,坐在后面抱着她裹得臃肿的身子,侧头看了看“咱们,只能靠马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知道,老马识途只适用于白天,这匹马走了很久刚开始总是回到这里,而后远走越远,遮天蔽日的枯枝倾斜下来,完全不是出山的方向。
陈启勒了缰绳,站在一片云杉树下,能闻到淡淡的菌类味道和松针杂草闷在雨水沤湿的泥土里散发出清新又腐烂的味道,他皱着眉,鼓着腮帮。
夜越来越凉了。
怀里那个姑娘有些发抖,她回头看着陈启的眼睛,这样漆黑的夜也只能近距离的看到这一处泛着月光的亮点,季橙眨眨眼“你冷吧”
问也白问,她刚才一定是冷糊涂了。
陈启没说话,季橙甚至一瞬间都感官代入的体会到他周遭散发的阵阵寒气。
季橙脱了层军大衣准备给他披上,陈启一把按住“我不冷。”
马再也不愿前行,原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
季橙侧脸回头问陈启“今晚要是出不去怎么办?”
她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鼻翼,感到他一寸寸得下沉,像是一种抚摸,更像是一种无助的依赖,陈启身子的重量渐渐附加在季橙后背上,最后竟然贴着她的肩膀低下头。
“陈启。”
“陈启?”
再也没有回声,季橙慢慢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冰疙瘩一般。
她抬头看着枝桠间隙中支离破碎的苍穹,觉得胸腔的空气一下子凝了,又一下子结了冰,duang得一声掉到地上,氧气全无,山河、树、生灵,这些也都真空,季橙从来没有这么慌神过,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得一下子哭了出来。
也许是压抑太久,早就被那一点点对陌生情势的恐惧和对身边那个唯一支柱的人的依赖感迫使自己慢慢萎缩枯萎,莫名感到渺小虚弱,沧海一粟,有些情况和事情不由得考虑来由,但是身处其中难免浮游于天地间一般的茫然,正像现在一样,季橙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遭一日会过分依赖一个人,因为一旦依赖就输了,有了软肋,有了回头去望去姑息的理由,这对季橙来说太可怕,季橙此刻心里一阵阵抽搐,在这片寂静辽旷的丛林里这一声声呜咽太过刺耳,身下的马也稍微有了动作,慢慢前移。
“会出去的,会出去的。”季橙在心里默念,头顶的月光也随身下马匹的移动渐渐洒下来。
到了一处宽阔平整的土地,季橙抽噎着抬头看,那轮明月,像日的月,突破重重阴云慢慢显现照耀着大地。
季橙努力眨着眼,迫使自己清醒,因为现在是两个人,都需要生还的勇气,而她必须镇定,季橙环视一圈,突然惊喜得发现一处月光照不到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