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卿不免疑惑六皇子异样的举动,便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玉手纤纤,皓腕如脂,一直带着的青灰玉镯正在昏暗的殿室内散发着一股别样色泽。
而六皇子的视线停留在那块玉镯上,眼中的阴沉仿佛一瞬间消散般,原本的血色和怨怒统统被更深的雾色所遮掩,周身的气息立马收敛了刚才的强势和咄咄逼人,银色面具背后的面容分明泛起一股怜惜和不舍。
余莫卿并不明白六皇子恍然的神色是为什么,只意识到自己攥着六皇子衣袖的手有些用力过猛,甚至快要触及六皇子略微裸露的皮肤,她才想起来自己是有夫之妇,如今是在森严宫移民,如此公然拉扯皇子的衣袖,想来也是过分失礼了,面色当即一变,连忙收回了手,抱拳行礼:“臣女失礼……”
她刚才确实有些着急,生怕六皇子多走一步不再听她解释,便急忙伸了手去抓六皇子的衣袖,却未想到自己手臂伸得太长,超过了衣袖。试想六皇子也还尚未娶妻,她如此举动倒令人尴尬。
局促的场面一时难以缓解,六皇子也并不开口说话,余莫卿低着头也看不到他现下神色,只能继续厚着脸皮又叨扰了一句,“但……臣女句句真心,绝无半分欺骗殿下,还望殿下成全……”
余莫卿极少有这般祈求别人的时候,还是这般在心中期盼着那人同意她的祈求。
然而刚一说完,她就有点想抽自己几耳光,差点忘了她今日是带人来查案,如今倒好,说是给暗阁门徒做个榜样,如今头一遭就被别人拒之千里,还如此低三下四的模样,什么威名远扬,暗主芳华的,大抵都是狗屁了。满头飘过许多黑线,余莫卿心中又腹诽起来,这六皇子到底是什么心绪,一来二去也没个准话,就这样让她愣愣的行着礼低着头,当真是让她难堪不成?
飘忽不定的眼神上蹿下跳,然而身边却依旧没有声音响起。待余莫卿好似听到一串似有似无的叹息声,小心翼翼抬眼去看,只见素白袖袍已从眼前挥去,留下些许冷冽的微风,伴着那层淡淡的沁香,将她那颗颤动的心绪一一吹散。
待她反应过来,再抬头看去,眼前的身影已经自顾自离开了。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余莫卿微微蹙眉,因为没有听到准确的回复,她实在无法判断六皇子现在的心绪。可是她才不会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旁的侍卫见六皇子离开,还谨记着刚才的吩咐,立马将余莫卿两肩一抓,往殿室外推搡去。
被轰出殿室,余莫卿倒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门口站着的侍卫,并不多言。
然而一旁的门徒却并不这般想,只看到他们所认可的暗主贴了冷脸,很是受气。
“这六皇子当咱们暗阁是什么?竟如此欺辱暗主?”
“这倒不算什么,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呀?宫里不是不准自持佣守,凭什么他真的大摇大摆的在这里拦着人查案?”
“暗主,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到底还办不办案啊?”
“对啊暗主,您怎么不拿圣上的命令压着六皇子?这下咱们得拖到什么时候?”
“要我说,咱们就该给六皇子露两手,让他看看咱们暗阁才不是别人好欺负的!暗主你也是太好脾气了!”
“就是啊暗主,咱们都替你不值得,这六皇子根本就是有心阻拦,指不定也和什么人在背后藏着什么呢……”
“暗主,要不咱们就省的多心了,这几个侍卫也算不得什么。再者暗主有圣上亲令,何必怕他一个皇子!”
“就是,咱们立马动手冲进去,看这个六皇子能有什么办法!”
七嘴八舌的声音瞬时在幽暗的环境中爆发,带着不满气愤,几个人嘴巴不禁粗鲁起来,说得实在过火。
“放肆!”余莫卿终于忍不住,回头斥骂了一声,“你们当这里是哪儿?街边菜市吗?”
众人被余莫卿突然发怒的心绪吓了一跳,纷纷默不作声起来。
“你们不要忘了,这里是皇城,我们是替人办差的奴才,就没有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意识到自己有些火爆,余莫卿微蹙的眉头又缓缓放下,“本座知道,你们也很想尽快完成任务,毕竟这一次是圣上给咱们的机会,兴许也是能为暗阁搬回一次清誉的机会,咱们不可能不好好把握……但是你们要记着,咱们即便是奴才,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奴才,更不是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奴才,成大事者,若光顾及自己心绪,不以大局为重,终究难成己任。再者,我们是一个整体,如果整天因一个人的原因毁了所有人的心绪,结果只会是大家都变成无头苍蝇,根本无法达到最终目标。与其这样,倒不如缓和一下……六皇子骂我一人是小,如果真的是针对咱们整个暗阁,那咱们才是死到临头了。六皇子阻拦一时,却也未说他要在此多久,咱们奉命查案,先以证据为重,如果真的激怒于殿下,不说这里的证物难取,到时候惹恼的是殿下和圣上的关系,咱们肯定两头为难……各位都是暗阁里培养出来的精英,想来不用本座多加提醒不是?咱们既然是暗阁之人,就当拿出咱们办事的态度来!”
众人如醍醐灌顶,又立马明白了余莫卿的意思,纷纷点着头响应。
如余莫卿所说,她自在脑中过了一遍六皇子今日一反往常的话语,想来如果六皇子当真不允许暗阁查案,大可不必将怨怒全部发泄在余莫卿身上,又单单用这么狠毒的话刺激余莫卿,不然的话恐怕今日暗阁门徒连芳华殿的门都踏不进一步。
余莫卿双眸顿然澈亮,透过几个侍卫占守着门口向那殿室内部看去,仿佛是有一抹白色身影来回踱步,她心中不知为何这般坚信,六皇子不会不给她这个机会。
只不过她心中唯一的疑虑,六皇子为何单单针对她一人?为何那么熟悉的斥责声,让她不断回忆起当年在第一庄时永夜耳提面命般的教诲和指引?
脑中似乎又晃过一抹白色身影,少年略带愁绪的脸庞,那双失望悲凉的双眼,那启启合合的双唇,细微的耳语不断起伏,记忆深处那被掩埋的身影,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