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能吃上一顿有鸡有鱼有肉丰盛的饭菜,比过年还要让人高兴。
在露天吃酒席的场面非常热闹,村民们也很热情。
尤其是团里年轻的男团员们吃吃喝喝的闹酒,没完没了。
本来团里的领导计划是晚上六点钟回农场的,可一直耽误到七点半文工团才整队回去。
回农场时要翻过一座山,那时这些山路是无法走车的,步行一般要二个小时的路程。
这在文工团去过的乡村里,还算是近得,路也算是相对是好走的,所以大家并没有预感到会有什么事发生。
刚开始大家还有说有笑,走在夜晚的山路上,这样披星戴月的赶路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第一次,早就习惯了。
重一点的音响设备由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志用板车拖着,轻便些的服装道具由来演出的人各自背着。
可谁也没料到走到中途,原本很好的天气,竟开始下起了大雨。
原本轻松的行程变得艰难起来,沉重的板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寸步难行。
吴保国叔叔和晓媛阿姨当时走在一大队人马的最后,雨下起来时他们加快了脚步,吴保国叔叔将自己的身上穿着的一件深蓝色中山装外套脱下来为晓媛阿姨挡雨。
他们看到所有人都围着被泥土和石头绊住的板车旁,吴保国叔叔也和其他男同志一起主动的帮忙推动板车。
在他离开晓媛阿姨身边时,晓媛阿姨也没想到会有危险,只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自己当心点。”
吴保国叔叔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笑了笑,就和大伙一起去帮忙了。
晓媛阿姨至今还记得吴保国叔叔在雨水中的那个笑容。
女同志们都在一旁高举着手电筒,为他们照亮前方的路。
这时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暗沉,山顶上不时有些小碎石滚落。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电筒没拿稳,朝上摇晃了下,女同志们随着那束光看过去,都吓傻了,有些女同志本能的尖叫起来。
一块巨大的石头正从山顶上滚落,女同志的尖叫引起了正在埋头推板车的男同志们的抬头,大家都看到了有块快速滚落的巨石迎面而来。
在大家都还没做出反应时,吴保国叔叔第一个反应过来将站在自己身边的父亲和另一个男同志,用力推开,巨石正是朝他们站的位置滚来。
在他机敏的躲开巨石的一霎那,巨石却从他的身旁擦过,由于巨大惯性的作用,他被巨石带着一起滚向山下。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晓媛阿姨眼睁睁的开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这生与死的诀别只是几十秒或者几秒间的事情。
等大家都醒过神来,冲到山崖边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到那巨石不断滚落传来的闷响声,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晓媛阿姨突然发了疯的要往山下走,口中不断喊着:“保国,保国,快去救保国!”
父亲和几个男同志跟在晓媛阿姨身后,准备沿着巨石滚落的方向去寻找吴保国叔叔。
文工团这次一起来的副团长,保持着冷静,大声命令道:“你们给我回来!这是命令!吴保国同志突然失踪,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可现在天这么黑,雨这么大,山上也许还会有巨石滚落,你们这样贸然去找,只会牺牲更大。”
大家听从副团长的劝告,拦住了悲痛欲绝的晓媛阿姨和父亲,都在无声的落泪。
副团长继续指挥,说:“现在我命令大家,放弃板车和音响,先急速下山回到农场,到农场后我们再组织专人搜救吴保国同志。”
父亲哭喊着对副团长说:“团长,你们先走,我只需要一个手电筒,我一个人留下来找吴保国。”
晓媛阿姨坚定的说:“我也要留下!”
“我也留下来!”被吴保国叔叔救的另一个男同志说。
副团长仍然坚持说:“不行!我是这次演出活动的领导,我要对你们每一个人负责,现在已经有一个出了意外,我不能再让其他人也出意外了。”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团长,我们不怕死,我们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不能将吴保国同志独自留在这里。”
大家都悲伤激动的要求留下来寻找吴保国叔叔。
副团长终于同意了,只派了一个人回农场报信,其他人都不顾大雨和危险,沿着巨石滚落的方向搜寻吴保国叔叔。
后来农场里几乎出动了所有的男同志,在这座山上展开地毯式的搜索,第二天清晨大雨终于停了,人们在山下的小河边找到了吴保国叔叔伤痕累累的尸体。
他额头上的伤痕是致命伤,那是撞击到尖锐的石头上造成的。
吴保国叔叔的父母没有将他的遗体带回城里,他们尊重农场文工团的决定将他安葬在出事的地方。
因为他舍身救人的行为,被追授了烈士的称号。
晓媛阿姨也没有回城,而是选择留在了紫天农场的文工团,后来成了团长。
现在退休了,在那里办了一个幼儿园,成天和一群小孩子一起,成了一个快乐的孩子王。
父亲听从父母的安排回到了城里,有四年的时间都在临江市和紫天农场之间来回跑。
因为在那生死一瞬间是吴保国叔叔救了父亲的命,父亲一直对晓媛阿姨心存愧疚。
在父亲二十六岁的时候,好不容易终于弄到一个调回城里的名额,父亲原本打算把这个名额给晓媛阿姨,娶她为妻,为吴保国叔叔照顾她一辈子。
他把这样的想法告诉母亲,母亲不哭不闹竟同意,还帮父亲劝说晓媛阿姨。
可晓媛阿姨却坚定的拒绝了,还痛斥了父亲母亲一顿。
后来还是母亲被调到了城里,在父亲二十七,母亲二十三岁那年,他们正是的结为了夫妻。
晓媛阿姨看着听得入神的我,用手帕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带着笑容说:“我留在那里就是怕他一个人会孤单,我可以经常去清理下他墓前的杂草,和他说说我以前没来得及和他说的话。”
她的往事让我心痛让我同情,我沙哑的问她:“什么话是你没来得及说的?”
她竟像个少女一样脸红的说:“你知道我在他墓前说得最多的是什么话吗?”
“什么话?”
“我爱你!我们读小学时,你在台上拉小提琴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
我心痛她,说:“晓媛姨,你这样过一辈子多苦啊!你怎么不试着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唉,只是那个时候人很固执,现在人年纪大了,也就更没有必要了。开头几年确实很痛苦,可后来渐渐的开朗快乐起来了。我用对他的爱,去爱每一个我认知的人。我爱你的父母,我也爱你,我把文工团里的每个同事当作亲人一样来爱,我把幼儿园里的那些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我用快乐感染每一个人,大家都喜欢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一点也不孤单,反而更快乐了。”
“晓媛姨,你真伟大!”
“什么伟大?太夸张了,只是对生活的一种选择。现在你知道了所以的事,再不会误会我和你爸了吧。”
“肯定不会了!你们都是崇拜的偶像。”
“丫头,你又开始皮了。对了,倒是你,我觉得你现在好像一直不快乐。”
我打了个哈欠,回避这个话题,说:“好困啊,我们睡吧,要不明天可没有精神吃我妈弄得好吃的了。”
晓媛阿姨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睡吧,睡吧,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真是搞不懂。不过你和希文既然结了婚,就要彼此扶持,相互宽容,遇到困难要有商有量的一起面对,不要老是吵架。珍惜眼前人是最重要的!”
“放心,过两天我就回去主动同他和好。”
晓媛阿姨和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周日下午我和父母一同将晓媛阿姨送上回紫天农场的长途汽车。
临走时,晓媛阿姨将她那间老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我,说是让我有空经常去打扫下。
我接过钥匙感激的答应了她,她其实是想让我在遇到不顺心的事时,有一个独自安静的去处。
送走了晓媛阿姨后,她讲给我听的关于她和保国叔叔,还有我父母过去的的事情,让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有时我会很羡慕他们这代人,他们年轻时生活的那个年代物质虽然匮乏,可精神却是那么高尚。
晓媛阿姨这一辈子是幸福快乐的,她单纯的爱着一个人过了一生,把这种纯净的爱情转化成了一种精神,去影响身边所有的人。
我感到自己每日纠结的感情和她的大爱比起来是多么的庸俗不堪,也许我应该试着变得豁达从容。
在父母家吃过晚饭后,我跟父母说,希文今晚出差回来,我也该回去了。
父母没有挽留我,很高兴的将我送出门,又嘱咐我要好好的照顾希文。
我回到家里,家里还是空无一人。
没有看见我离开时留在桌上的纸条,证明希文这两天里是回过家的。
我有种强烈的想和希文聊一聊的愿望,他的心结因我而起,也只有我才能解开。
我不能再逃避,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何况是他。
这五年来,我一直在逃避,忽略,假装忘记过去的那段感情。现在我觉得我应该正视自己过去感情,不论它是好是坏,那都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段经历。
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正视面对,何况是别人呢?
我等到晚上十点,希文还没回家。我忍不住拨通了他的手机,我打了几遍,一直是通的,可就是没人接。
我想着他必定是和马斯在哪间嘈杂的酒吧里喝酒,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打马斯的电话时,马斯的电话偏巧打到了我手机上。
“嫂子,你现在在哪里?能来金太阳吗?”马斯在电话里声音急切。
我没有答话。
马斯语气放缓的说:“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只是怕你有危险想救你。”
“我明白,我不会怪你的,再说什么事都很难瞒一辈,希文迟早会知道的。对了,你知道希文今天去了哪里吗?”我问他。
马斯支支吾吾的说:“希文哥他。嫂子你赶快来一趟金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