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吟赖在谢泓的书房也有几日例如,她越发看不懂这个少年,他明明只有十六岁,这在他们族里还是要被爹娘精心呵护的孩子呢!他的外表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平时看的书也多是仁礼中庸的儒家经典,仿佛再过几年便是那英俊潇洒,风度翩然的儿郎,却是沉默寡言,刚毅隐忍的性子……
可是民间传言他又是另一般不学无术的市井纨绔,她想也许这便是深宫吧,凡事都是忍三分,让三分,话只能说三分,毕竟人心隔肚皮。
还是他们寒蛩族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她觉得无聊就浅唱了一首,她觉得他现在这般处境,和诗中的那一株木芙蓉极像,都是爹不疼娘不爱,哪怕自己从小父母早亡,也还有姥姥的疼爱同族的关怀,不像他这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谢泓重复了一下这首诗的后两句,他这是被人同情了吗?
“原来你是个能诗善赋的!真看不出来!”谢泓放下手中的毛笔,言语中似有一抹打趣的意思。
梁吟啃完最后一个鸡翅,意犹未尽的舔舔自己的爪子,“那是当然,虽然我不喜读书,但也是从小被姥姥逼着阅尽百家典籍,通读道藏三千,这点子诗词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你这一屋子的书没有哪本是我没看过的……”
她自小是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奈何唯一的克星就是“稷倾”之术的万千音符,实在是悲哀!
梁吟看着自己身上从浣衣局偷来的这身低等宫女的衣裳,甚是郁闷,一袭浅粉的襦裙,无花无饰,只是在这粉色的映衬之下,她麦色的皮肤更加阴沉无光。
只见谢泓却是一袭白衣胜雪,墨色长发松垮的挽在身后,他走到榻前的小几上,似是不经意间弹奏起摆在上面的古琴,悠然低沉,清如溅玉,旋律正是梁吟刚刚吟唱的那首。
“不知词曲可有名字?”谢泓问道。
“我随意哼唱的一段而已,还没有起名字。”梁吟摇头道。
“便换作‘随心’可好?”
她细细想来:“随心便能所欲,木芙蓉无言逃离纷扰,所求只唯心而已。”
窗外下起了细雨,这是最后一场深秋雨吧,添了些许冬日的冰冷,青石路,白玉阶,仙云堕影,亭台楼阁,梁吟忽然觉得站在她身边这个少年,他的心并不像他的年纪,而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尽了一身荣光,散了一世繁华,那般垂垂老矣。
他能词赋,功骑射,擅谋略,若他生在一般的士族,本该是个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疏阔男儿,却只能偏安一隅,窝在阕宫的一角蛰伏,仰人鼻息,苟且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