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一时的安稳只会流淌更多的鲜血,战国年间三国并立,互相攻伐,死伤无数,白骨堆山,血流成河,唯有天下一统,才能再造盛世。如今的南朝风声鹤唳,民不聊生,孤既然能让北翟的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自然志在天下。”
梁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跟着谢泓日久虽然那些奏章已经是尽量的粉饰太平歌功颂德,但是种种蛛丝马迹,还有每晚那堆成小山一样的密报,今日汴州反了,明日庆陵又出了“土皇帝”……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她喝了很多,却越喝越清醒:“我只是讨厌战争想过简单的日子,读书泼墨诗酒茶,闲敲棋子落灯花。”她不想看见摇旗呐喊,嗜血杀伐,更不想看见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喝得尽了兴她所幸让头发都披散开来,风扬起她的发借着月光,能看见她的侧脸,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神情更见柔情温婉,衣袂翻飞仿佛凌风而起,飘然远去,虽然他未曾看清楚他眼神中的悲天悯人,却似乎看到她描绘的湖光山色。
“有时候战争只是不可避免的手段。”他出言开解她。
“我只是有些惘然,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完成的,即使再不情愿。明日一早我就动身回长安了,来不及告辞只能现在话别,下一回若是再想找你喝酒只怕就要去销魂殿了。”她举起手中的酒坛子和他的碰了一下。
“恭候大驾!”她若是能来,他必定亲迎。
她也笑得爽朗:“若是真有下次,还请君上手下留情。您那三千钺甲我可是怕极了……”
“哈哈哈……”他仰头喝了一口,“孤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即使销魂殿如何的莺歌燕舞,如何的欢声笑语,都莫如今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既然有酒,若无诗歌相配,岂非是大煞风景,幸好我这人闲来无聊时学了几首起承转合的小调,在这里献个丑~”她酒一喝的尽兴,就必须要高歌一曲,她背了三万宫商角徵羽,无论是前人惊世之作,还是自己七步成诗,都是小菜一碟。
“孤洗耳恭听。”他正有此意。
她此时没有圣人笔下的万里江山,也没有绮艳绝伦的花团锦簇,只觉得心境快意舒畅宜人。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是啊,谁家的江山似锦红尘如画,此刻与她又有何关系呢。
长亭信步,独坐水之尽头,看尽行云变幻,一叶扁舟,误入藕花深处,鸥鹭惊起,自得其乐醉乎山水之间,岂不快哉。
“吾愿归去。”
“吾亦归去。”
元坤的眸光暗下来,他想他可能永远都无法那晚的痛快疏狂,她那些似哀叹的无力与彷徨,若这真的是他的命,她心甘情愿臣服的命,那他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摆脱命运的枷锁,她会不会来到自己身旁?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试试。平日里运筹帷幄千丈凌云之志的君王,此刻却踯躅不前,那半张脸掩藏在夜色之中不见喜怒,双眸却闪耀着锐利的光芒,就好像鹰的眼睛一眼窥视着自己的猎物,而且志在必得。
“你若愿意,孤必帮你。”
元坤最后说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何久久不能忘记。一坛子烈酒最大的收获,就是隔天醒来这脑子若炸开一样的生疼,若是这个时候有一杯温热的解酒汤确实再舒服不过。
就有人这般体贴的想她所想,见她睡眼惺忪,一直捂着自己的头,“姑娘先饮下这杯吧,这是一早就为姑娘熬好的。”
梁吟想也不想直接接过茶杯,一饮而下,等她把茶杯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才察觉出不对劲,身子底下铺了厚厚的锦被,这般颠簸难道她是在马车上?
环顾四周果然如此,虽然是马上却宽敞非常,即使如她这般全躺着也是绰绰有余的,然后她就看见原本该在销魂殿含裘姑娘身边的折竹,此时正跪在一边静候她的吩咐,嘴里还叫着她姑娘。
她想起了之前含裘姑娘告诫过她的,入销魂殿者非死不得出,难道他是真的不想过她?原本她是静静躺在自己房间当中天亮之后再动身的,如今被人不知布局掳到了这马车上,送往何处也是不知,所以即使身边的人是折竹她已经不敢掉以轻心,哪怕曾经她们谈笑风生,她们待她甚至情同姐妹。
“折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
“回姑娘的话,我们正沿着官道去南朝的长安,婢子已经被分派给了姑娘,从此之后姑娘就是婢子的主上。”折竹将一小截碧玉雕成的短笛奉上,这是媚杀认主的标识。
原来这折竹也并非一般的侍婢,而是身上矫健上佳的媚杀之一。若含裘莞昀她们是被训练用来伺候各位爷的,那折竹这种从血水里摔跤才有命活的才是真正的媚杀,媚杀只认一个主子,非死不能叛。
“主上?”她越来越糊涂,元坤这是跟她打什么哑谜,“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主子?你不是一直在服侍含裘姑娘吗?”
“折竹本就是媚杀,君上为了姑娘的安危才将婢子派了过来,婢子会尽心竭力帮助主上完成心愿,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折竹越说她越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