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桐望着李小和:“他说的什么意思?”
李小和毕竟比程桐要更加通晓文礼,隐隐约约思索着低声道:“我等生而为人,当属万物之灵。能食五谷,畜六畜,至于一些山间野物,自也当方便人之取用,故我辈渔猎山野,取食自然,其实并无过错。”
程桐道:“那当然,我上山之前,每日里与父亲在田间劳作,夙兴夜寐也只勉强让一家人果腹,赶上灾荒能够上山网罗些许野味,也常常赖此度过难关!”
白衣人眉目突转冷厉,冷笑道:“当真是孺子之见。尔等捕猎山野禽兽以渡荒年,饲养六畜以供祭祀食用。诸侯之御百姓与人之御六畜何异?常年收租课税,以供诸侯奢华飨食,每逢饥荒灾年,便收刮境内,压榨乡野。尔等自称侠义,可是会丈剑锄奸,回护百姓?”
程桐这时候倒是没有任何犹疑,斩钉截铁答道;“那当然,我等上山学剑不正是为此。”
李小和心知这白衣人大道理摆的明白,分明是要引诱自己赞同他所言,却仍旧辩道:“禽兽岂能与人同论,王法天章,自是以御六畜为正业,以渔猎为生产,以杀人为罪恶!”
白衣人冷笑道:“所以尔等无非是江湖小侠,不堪大用。师门所授,王法天章,世人遵从法典,天子最高,诸侯次之,大夫再次之,士人再次之,而百姓贱民最下,便当每日辛勤劳作,为诸侯天子所鱼肉。今日尔等以人为尊,禽兽为下,故禽兽便当为人所鱼肉。这二者同理,等级已分,高下歧视,尔等又谈何侠义,谈何锄强扶弱,谈何回护百姓呢?”
李小和被他这一问还真有些噎住,一时间觉得此人所言不无道理。但嘴上不想认输,反驳道:“毕竟禽兽与人不同!不可共论!”
“此便是尔病灶之根源!为何不同?难道只因为你是人便秉持这不同之说?难怪天子制定礼法皆是利于天子,诸侯制定礼法皆是利于诸侯,如若百姓得以制定礼法,那必然才能利于百姓,而如若禽兽真的可以制定礼法,尔等捕猎之人当人人触犯天律,不可饶恕!”
“额!这个!”李小和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觉得对方所言似乎的确很不同凡响。
程桐早已被对方说晕,自言自语道:“说的没错啊,要是我能制定礼法,我定然叫百姓每年都不交赋税,到时候不仅我们一家人吃饭不愁,便是接济接济贫苦,也是大有余地!”
“哼哼,这时候尔等想明白了?口口声声说什么师门所授,行侠仗义,全部都是狗屁。天子的道义是天子所定,利于天子;诸侯的道义是诸侯所定,利于诸侯;侠客的道义是侠客所定,利于侠客。那些已经成文,为大众所接受的律法岂能称为道义,顶多是一种正义,是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一些约束和法则罢了。这世上哪有一个真正的道义可言?尔等如若能化身为这肥遗鸟,或可有些许了解吧。想天下四方,道貌岸然者,假借正义者,伪君子,真小人比比皆是,你若行侠,侠在何处?唯有一心无愧,锄强扶弱,不拒礼法,剑行信诺,方才不愧对侠义二字!这极侠之道,万物一准的心境,才是天人合一的真正侠义!”
李小和虽然一向能言善辩,此刻却也被那人教训的无话可说。那白衣人微微笑道:“你这小辈毕竟也算有些见识,能跟你斗上几句也算平生一趣。尔与我斗嘴,无非想知道你所寻之人的下落,些许线索得来何难。此去西五里有叶阳小镇,阁下所寻之人,尽在彼处。
这白衣高手言罢欲闪身而去,东边夜色中人头攒动,似乎又有一小撮人迎头赶上。白衣高手并未抬眼。只淡淡说道:“广陵的朋友好兴致,竟然千里迢迢跑来泛水之滨,不知有何指教!”
程桐闻言凝目瞧去,他内力浅薄,夜色昏暗之中难以辨识清楚对面来路。李小和心下大奇,这广陵的暗号指向,西边为友,东边为敌,这时候刚刚好相反,那程桐还一口咬定说他自己没有记错,这趟事儿估计一时半会难以摘清。既然眼前这位高手指点,须得赶紧脱身去叶阳镇方好。
那东边一行人闻听白衣人言语,登时停住脚步,道:“这是何人!”
“莫不是??????”又一个声音稍微犹疑了一下,又说道,“莫不是郑国那个人。”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这就是郑国那个人!”白衣高手仰天大笑,那东边一行人闻听这笑声均连连退后,有些弟子已经握剑在手。
这时又听那一行人言道:“师父你看,那边几个人被拦腰斩杀!”
“嗯??????”一个年岁稍长的人发出一声叹气,略微一愣然后又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我刚刚问你们亲临泛水,又是有何指教呢?”那白衣人反问道。
“吾等无非掌门吩咐办事,路过贵地,不敢造次。”那年长的声音甚为谦恭,虽然听声音是几个人之首,但是却把架子放得很低,似乎生怕起了干戈。
“哼哼,刚刚这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小子,责备我杀人狠厉,已经被我犀利的言辞教训了一番。刚刚听你这徒弟的说辞,我还以为各位也是千里迢迢从广陵赶过来教训我杀人不眨眼的呢。既然没有指教,那是甚好,免得伤了和气,再造杀业!”白衣人说话从来一副傲气逼人,让人听起来甚是讨厌。
“不敢,不敢。我等井水不犯河水,尊驾请便!”东边为首的人谦逊应答。
程桐这些时候听得许多对答,终于开口叫了声:“阮师叔,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