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潼刚刚抬起脚步,又犹疑的看了看程桐,程桐兀自昏晕不醒,口中念念叨叨说着梦话,手中死死攥着那柄木杖。夑飞大骂道:“去你妈的吧,我便是死了也不跟去。你们这样走了,不就是摆明了要把我们这些不能行走的师兄弟丢下吗?”
张九廷闻言也停了下来,朝着大师兄耳畔嘀咕了几句,大师兄点了点头,回头道:“孔太,你和张九廷去扶起夑飞,与我们一同走,王师弟和刘师弟赶快跟上来,先寻个镇子去歇歇脚!”
夑飞也不去理会对面的孔太和张九廷,一个人闷着头,将腰杆使劲向上挺了一挺,双膝跪着在地上,朝着程桐挪了两步,他右手受伤,使不出力气,干脆把脸凑下去,张嘴把程桐腰带咬住,左手猛力提起来,便是这样斜跪着身子把程桐提起,离地面有二尺余的样子,朝着黄河水中挪去。
刘宇潼一见夑飞如此样貌,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赶忙上前接过程桐的身子:“燮师弟,你吩咐一声,师兄便是不能救他,便是无力杀敌,但是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夑飞松开了口,仰面一摊躺倒在河滩之上,叫道:“师兄,那就快把程桐送与那竹排上的老人!”
大师兄这时候也不乐意了,回转神来喝道:“庆倓老人,你虽然是高出我等一辈,又是瓯夷道掌门高手,可是不代表我们就怕你,江湖上行事,都要讲个理字,别门外派的事情,可是你能管得着的吗?”
刘宇潼被大师兄这么一声喝,吓了一跳,踯躅着又不敢挪动脚步了。夑飞恨恨道:“刘师兄,你便是这样的性格,程桐还能有救吗?”
刘宇潼将脑袋一低,想起程桐为了自己三人奋死拼杀,这时候落得如此下场,自己也豁出来了,便即一咬牙,朝着河心憨憨的努去。大师兄从身后叫道:“刘宇潼!你站住!若是再向前走,我广陵派便把你也逐出门去!”
刘宇潼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腰身耸了一耸,打了个激灵,头上豆大的汗珠留了下来,在这个初冬正午的阳光下,格外耀眼。不过他把双眼一闭,咬紧了牙又闷头向河中走去。这时候河水渐渐深了起来,已经瞒过了刘宇潼的膝盖,大师兄声音更加冷厉:“刘宇潼!不遵师门所命,违抗师兄,今日广陵大师兄代掌门之职,将你逐出门派!从此以后,刘宇潼便再不是我广陵弟子!”
刘宇潼满眼含泪,走走停停,听着大师兄对自己的处置,心中难过至极,自己多年在广陵派苦修武学,参悟江湖大道,可算的上是勤勉有加,于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这些年背井离乡,从来没有想过要回乡探看,只为的是能够在广陵一派中多加历练。然而此时此刻竟然被大师兄代掌门直接逐出门派,自然心中老大的委屈。可是这河中的老人又是眼下唯一可能救治程桐的希望,如若放下了程桐,跟随大师兄离去,那程桐便即再也没了生还的希望,这又如何能让自己良心过意的去呢。哎,一咬牙,一闭眼,哭着向天嚷道:“去吧去吧,大师兄你就把我逐出门派吧。就当这些年你也没见过刘宇潼这么一个师弟,这些年你也没见过这样一个同门,就把我从你们的脑海中都抹去了便罢,我刘宇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份对广陵派的忠心咱们师兄弟都看得清楚,只可惜我没有那个本事又要师兄满意,又能救护程桐师弟,今日便是选了程桐这一头,大师兄你怪我骂我,把我逐走,我也是无话可说。”
刘宇潼一阵激动,托着程桐便朝着庆倓老人的小竹排奔去,河水花花流过,冲打得他几次踉踉跄跄,差点随着水流被卷到下游去。
庆倓老人得意一笑,言道:“这样不是更好了,广陵的大师兄口口声声说我干预你们门派中的大事,现在你和那程桐都不是广陵弟子了,我便是随便干预,你奈我何?”这话在庆倓老人心中早就想说了,这时候刘宇潼被逼的走投无路,也被逐出门派,庆倓老人倒是抓的了一个大大的话柄。
大师兄本来已经走出去很远,这时候被庆倓老人一句话气的满眼冒火,回身跑过来,却又无话可说,直气的紧紧攥着两个拳头,瞪着河心的刘宇潼。直嚷嚷道:“刘宇潼,你便是再向河心走一步,便再也别想回我广陵派!”
王鹿子这时候扶起夑飞,也齐齐的向着大师兄言道:“广陵派被逐出师门的师兄弟难道还有回来的机会吗?莫要骗人了,不用你逐,我们二人也不想在这广陵派了。”
大师兄骂道:“那就都滚,滚!”
夑飞冷冷笑道:“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广陵弟子,或许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一个个师兄弟不畏死难就为了这么一个广陵的名号,可惜今日大师兄你却拿着这个名号作为压我们的手段,你果然是大师兄,我们这些小师弟从来不懂什么权谋,只会拼死奋杀,你去作你的广陵大师兄吧!我们现在什么愿望都没有,就只希望程桐能够好起来!”
大师兄被夑飞一顿讥讽,更何况这些人曾经都是自己的师弟,平日往来口中呼唤着大师兄,眼中流露着崇拜的光芒,而这个时候,这些人竟然都叛离自己而去,口中还夹杂着许多冷嘲热讽,让这个广陵大师兄心中怒火难平!
他猛地从背后摸出一柄重剑,在手中一旋,剑锋锐利,单手一掷,直直的朝着刘宇潼和程桐的身后飞刺而去。刘宇潼功夫哪里及得上大师兄,只觉得而后风声呼啸,王鹿子大叫:“刘师兄你快跑,大师兄他拿剑刺你呢!”
刘宇潼本性懦弱,能够决心脱离广陵,救护程桐本就是对他莫大的考验和抉择,这时候竟然还有高手从自己身后发招,更加精神崩溃,转过眼来愣在那里,哪还有心思躲闪。
只见重剑飞及刘宇潼后心的刹那,庆倓老人把手中钓竿一甩,“啪”的一声卷住了大师兄的重剑,剑锋固然锋利,但是那鱼线好似坚韧无匹,紧紧裹住了重剑,丝毫没有被锋锐切断。大师兄有些惊谔,只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听庆倓老人唤道:“还给你!”大鱼竿一甩,直接将重剑打飞回去,一杆粗大剑柄如同铁杵一样直接顶到了大师兄的胸口,当即便把大师兄震飞出两丈有余,孔太和张九廷遥遥的去接,才勉力垫在大师兄身下,免于受到皮外擦伤,然而口中鲜血仍旧止不住。
庆倓老人遥遥的喝了句:“老渔翁早就不想管江湖事了,便是瓯夷道的事,我也懒得过问。只不过你们这些小辈年纪轻轻便学会如此倾轧同门,我就是看不过眼。他日若习武有成,可以来瓯越寻我!”
此时广陵四位弃徒已经挤上了那叶小竹排,虽然地方狭窄,却也刚好容得下四个人,飘飘忽忽,沉沉浮浮,但是却不会沉没。只听庆倓老人好似打马鞭一般将鱼竿在空中一抖,“啪”的一声这小竹排便即自己朝着上游缓缓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