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倓老人又说道:“老渔翁向来固执,不明世道,以至于到了今日这个田地。因为老渔翁的缘故,害得程桐兄弟丧了一位至亲师兄,我心中也愧悔不及。如今我就把这随身信物,交与这位小兄弟,你若是想把他给了江天枫,那便由你,若是不愿给,便即自己留下。”言罢庆倓老人将身子一抖,震开身侧两名弟子,将身形一转,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一把鱼竿,顺势抛给了程桐。
程桐隔空一摘,便即抓在手中,那鱼竿看似寻常,无非一条弯拱形弧线,藤条编织,盘绕而起。顺着鱼竿一条纤细的银丝鱼线,好似龙须一般附在鱼竿之侧,这鱼竿刚刚在庆倓老人身上,用的时候便即抽出,不用的时候很快便隐没,让程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临敌的时刻,哪里由得程桐多想,江天枫一双眼贪婪的盯着程桐手中的鱼竿,程桐手中握着鱼竿,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望了望那边重伤的两位师兄,和沙滩上燮飞的尸体,心中无限矛盾,既想把这鱼竿送给江天枫以换得师兄的安全,又觉得敌人就在眼前,如此妥协了事,自然是泯灭了江湖正义,辜负了师门的教诲。
程桐略一犹豫,那江天枫似乎早已瞧出了程桐的心思,将手一摆,瓯夷道弟子立即便将刘宇潼释放开去。刘宇潼踉踉跄跄朝着程桐挪步,江天枫言道:“程桐先生,我们瓯夷道都是些打渔人,不知道那些诡诈的计谋,如今你信不过我们,那我们便即释放了一位阁下的朋友当做取信,若把鱼竿交与我,那我们便冰释前嫌,江天枫亲自向你赔罪!”
程桐见刘宇潼被释放,赶忙跟上两步,拖住师兄的双手,刘宇潼一言不发,显然身上的伤势不轻,即便这几步的移动,也是勉励坚持下来的。程桐见江天枫先放了刘宇潼,本来还没想到对方会使诈,刚刚不过是略略犹豫,这时候反而经他一提醒,生怕对方出尔反尔,立即说道:“你把庆倓老人也放了,那我便把鱼竿交与你!”
瓯夷道一众弟子听闻程桐所言,人人面带怒色,毕竟程桐也杀伤了他们不少弟子,这时候竟然得寸进尺,众人又待挺鱼叉上前搏命。这时候江中又有几个人从渔船上跳到江天枫身侧,六七个人聚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庆倓老人虽然看不见东西,却凭借着对方的功夫,早已辨明对方的身份,冷冷嗤笑一声:“长江九道的几个舵主看来今日都已经聚齐了,除了那废掉的孟大兴,死在孤竹的江飞华,难得能将你们几个人同时叫来啊!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七人中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回身笑了一声:“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谁也没有。若不是老渔翁你把我们这些打渔的逼到这个份上,谁会愿意冒这个险!”程桐一见此人面目白皙,身形瘦弱,好似一个书生一般,若不是在此见到,根本无法把他与这些打渔人联系起来。
七人中一名女子短布开衫,头上插着一枚吞水蛟龙钗,打扮的分外精干,她上前两步也说道:“庆倓老人,你的武功和为人我们都是极为敬佩的,可是眼下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满嘴道义不务实际的人都是惹祸上身自取灭亡,那广陵派近日遭了灭顶之灾,被中山,无终和琅琊三派埋伏,掌门身死,弟子七零八落几乎灭绝,当年毕正堂何等仗义执言,可是临到他广陵灭亡的时候,又有谁能替他仗义执言?”
“不错,如若江湖都讲道义,我们这些打渔的也不愿意去拼死拼活,当初我蔡东洲最是钦佩你老渔翁,可是如今庆倓老人你不愿意把那凌云独钓交给我们,我们也只能动强。”
庆倓老人微微叹息了一声:“你们道是与巫南教联合便能坐稳江汉了吗?不瞒你说,这几位就是身死派灭的广陵弟子,你看看他们,有没有泯灭自己的良心,有没有泯灭自己崇尚的道义?”
那女子冷冷一哼:“老渔翁,这几个人是何门何派我水鱼姬可不关心,他们爱逞英雄,那是他们的豪气,我一个女子,家里有儿女,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逞侠义。”
“不错,水鱼娘娘说的对,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谁不顾及自己的老婆孩子,你当是你一个孤老头子吗?”众人闻言顿时起哄起来,更加不顾及庆倓老人。
程桐听闻对方提及自己门派,又是一阵伤心,而他们为了自己家人拼命,看似也是没有丝毫的假装。谁也不愿意亲人离散,就好像毕正堂与自己一般,就好像燮飞与自己一般。程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哎!便是把这鱼竿交给你吧!”
程桐方欲将鱼竿抛给江天枫,却忽然见汉江水中冒出了许多巨大气泡,好似滚开了的水一般翻涌不息。不多时候水中的气泡里开始漂起死鱼,有些没有死的鱼竟然也挣扎着随着气泡跳跃出水面。随着水面的沸腾,江上的小鱼船都开始摇晃起来,一阵阵猛烈的摇晃就好像水下有一只巨大无匹的鼋兽在起伏不定。
忽然一声呼喊有两只小船被波浪掀翻,七八个瓯夷道弟子随之翻入水中,江天枫朗声喝了一句:“众人冷静,先下水一人稳住船身!”
江天枫话音未落却见刚刚落水的几名弟子好似被热水蒸煮过一般,头脸的皮肉尽皆溃烂脱落,骨肉剥离,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具骷髅。那几个刚刚要跳下水的人连忙将脚缩了回来,都伏在船舱之中不敢抬头,一两个没有收住脚的,掉入水中便很快被蒸熟煮烂,少数几个胆子大的还撑着篙向岸边靠拢。
书生打扮的男子瞧见这样的情形,也脸色大变,大叫道:“不好,是巫南教的毒。巫南教怎地不守信用?”
江天枫也慌了神,那七个瓯夷道的舵主围在一起,却无人能够拿的定主意。庆倓老人大吼一声道:“这时候了还犹犹豫豫,怎能担当大任。莫要管他船体翻覆,只消挣命上岸即可。群弟子不惜性命,拼力划水,争得上岸一人,便是我瓯夷道的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