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和一只手拉住幕布,眼睛向脚下望去,纵使他是一个久经生死的大丈夫,心中也仍旧惊悸难平。脚底下并非他们本来所想的什么柴草和烈火,乃是一处烈焰熊熊的熔岩深渊,那脚下火红的流动岩浆好似野兽的怒号一般不时的向上喷涌一发。这时候他只能看到脚底下坠落的铜质马车底盘不断落下,渐渐渺小得如同一个黑点,却不见它触及熔岩。而那些飘散的干草早早在空中便即被热力点燃,形成了一团团凌空飞舞的火球,四散飘零,最后成为飞灰!
“这是一处火山!”李小和此时将栾玉抓得更紧了,只要跌落此地便连骨头渣都找不到。本来在马车之中四面密不透风,完全看不到周遭的情景,即便是身处困境,却也还没感受到如此危厄的险情,然而这时候脚下的铜板掉落,让李小和的心中更加紧张恐惧,尤其是这马车怎么会悬挂在一处火山口之上呢。
李小和凝神向四处观察,这才发现原来这马车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十分狭小的方形石孔,拉车的马匹早已不见,马车的车厢正好整个卡在其中,四围都被石头拦阻,所以刚刚自己凝聚内力拍打铜板,实际上就相当于打在火山的岩石壁之上,自然是纹丝不动。而马车的下部正好穿过石孔正对着脚下的熔岩,上面车棚遮盖,看不清情状。李小和心中暗想,如若刚刚凝聚掌力向上打,或许就可以将车棚掀开,两人轻松便能逃出生天,可惜此时脚下的铜板已经脱落,再也没有着力之处,莫说要打破头顶的车棚,便是头顶空无一物,他想拉着栾玉飞出这火山口也是难于登天。更何况这脚下的铜板如此不结实,如若刚刚自己果真凝力向上打,说不定尚未将车棚打飞,自己反而会被反弹的力道顶下来踩破脚下,或许会直接跌落火山口也未可说。
二人受困之际,脚下火热熔岩不断喷涌,虽然距离两人尚自遥远,但是灼热的气息早已将栾玉的面颊蒸腾的香汗直流,一双俏脸格外惹人怜惜。李小和咬着牙叹道:“玉妹妹,如今我们置身于此,怕是不成了。脚下全无着力之处,头顶又看不到出口,这几寸破布能经受得几时,怕是这说话间我们便要化作齑粉了。”
栾玉也不多说,将双手抱住李小和腰身:“我知道这时候若是教你丢下我而去,比杀了你还要难受。但是如若我两人中必须有一人留下,至少你出去了还能替我报仇。你双手向上,若能上去些也好,若是不能,便把我丢下吧!”栾玉的声音淡然冷静,李小和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让他也无力辩驳之词,若是在寻常陆上,便是遇到强敌,便是生死瞬间,李小和仍旧可以用自己的全力去拼搏一击,即便不能成功,也求同归于尽。然而眼下的境地,两人是在与这火山搏击,他若不能设法逃脱此处,栾玉更加没有可能从这里脱出,尤其会因为栾玉的坠挂导致两人同时跌落火焰之中。
即便如此,李小和仍旧倔强的大呼着:“我早说过,我再也不离你而去,我就偏偏不要与你分开,便是不知道是何人害我们,便是没办法报仇血恨,便是转瞬即要葬身火海,我也不走,我就要与你同死!”
或许栾玉说的的确有道理。李小和心中的理性告诉他若真的只能活一人,那就只有自己逃出,日后总也好为她报仇,总也好让她的父亲和哥哥知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的死亡,到底是谁设计陷害了他们两人。可是这又不是李小和心中的所愿,当他看到紧紧抱着自己腰身的栾玉时,他发自心底的感性拒绝了这个看似非常合理的决定。其实人的感性在很多时候可以看作就是人内心深处的自私心理的变向表达。他的内心告诉自己他就是舍不得栾玉,就是不能看到她离自己而去,或许这就是李小和内心最孱弱的一面的真实写照,或许也只不过是因为脆弱的内心无法经受这样残酷的摧残,或许是他大英雄的义气彪炳让他根本不敢把栾玉的噩耗告知晋国栾氏,甚至说他只不过是不敢去面对栾盈而已。但是无论什么原因,他对于栾玉的依依不舍总是伴随着他自私的内心而逐渐膨胀,甚至不如简单的说成对于隶属于自己的深挚情感,百世独一的心中所恋,他可以抛却一切可能得到和不可能得到的幻梦,来追逐这一份曾经许下的红尘万丈。
这样的不可一世的豪情在李小和理性的内心中被批判为一种自私,一种善于掩饰自己的自私,而在栾玉的心中却被看作是一份亘古不变的痴情代表。那份痴情或许就是李小和与栾玉永难割舍的纽带,所以在他的自私牢牢抓住痴情的辫子时,便已经将栾玉死死的抱在怀中,无论二人深处何时何地,无论二人面对何情何景,总之,自发的一种本能心理永远用心底的私心战胜着脑海中理性分析的结果。行为永远要委屈自己而满足我们疯狂的不切实际的浪漫追求,而人生不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不可捉摸的梦幻体验,才让我们一直富有勇气的去争取下一刻的爆发!
栾玉什么都不想说,她或许不知道李小和情感的私心对于她的牵绊,她或许完全明白这就是一个人自己理性中不能克制的悸动带给了他们永生难忘的海誓山盟,但是这又有什么不可呢?因为自己不也是因为这样的悸动和幻想才义无反顾的追随李小和而来吗?当我们从这份绝境中看到自己灵魂的坚贞时,便会把周遭一切险恶都同化成自己无上幻梦的配角和衬托,便会把外界所有的困难,阻碍和事与愿违同化成这个世界本来就该存在的渺小龙套,只有有了它们的妨害,才能让我们的身心得到应有的认可,得到上天和灵魂深处的双重肯定,以至于外界的一切或有或无,或是或非都会变得无比暗淡,无比僵硬,无比的无关紧要。即便是如父亲栾黡一般的语重心长或暴跳如雷,即便是如同烛然一般的奸诈阴险,如范吉射一般的令人生厌都毫不重要,因为他们难得的寻觅到了自己对世界的寄托和认可,或许人本就如此,有何来许多是非之说!
在两人欣慰的相拥之时,李小和双手紧紧抓握住头上的蓝布帘,然而刷拉拉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这似乎就是死亡使者的呼唤,两人都听得无比真切,李小和干脆也将双眼紧闭,不敢再去看一眼脚下,想到即将亲临的惨状,将牙一咬,更是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