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惠娘忍不住气呼呼地轻啐了一口:“这两个死丫头,就是不务正业,让她们两个读医书就跟要她们的命一样,偏喜欢学这种没用的东西。”
“好了,师姊,她们两个也是一片孝心,你就帮帮忙,把药给秋宛尘送过去,不然就凉了。”
“师妹,我真是搞不懂,咱们到底是在做什么?那群家伙害死师父,姓秋的混蛋又把你给甩了,你干吗还对他们这么好?”
曲陌莞尔:“如果你现在还想把皇上杀了,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摸摸自己的心,你还下得去手吗?”
柳惠娘的脸攸地涨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师父死掉的时候,她能下得去手,完全是因为一时的激愤,如今情绪平缓下来,若是再让她下手杀了傲仲轩,她是真的舍不得。
七年间。虽然她只跟傲仲轩相处过短短的四十九天,但是那个男人对她的好,让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怀。
“师姊,快点帮帮忙,把药给秋宛尘送过去,看着他喝了再回来。”
柳惠娘懊恼地端起汤碗,来到曲陌的房间,如今,曲陌的房间是秋宛尘一个人在住,曲陌已经搬去和她同住了。
秋宛尘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是堆得小山一般高的奏折,他正一份一份地仔细批阅。
本来这里有大半的工作都应该是傲仲轩的,但是那个无耻的家伙为了装可怜博取柳惠娘的同情心,偏偏把工作都推给了他,他身为人臣,又不能拒绝,只好拖着一身病体处理这些公务。
天知道他的伤可要比傲仲轩的重。
柳惠娘重重地把药碗丢到桌子上,碗中晃动的药汁溅出来几滴,落到几本奏折上。
秋宛尘无奈地抬起眼睛,看着这个明显对自己很有敌意的女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拿起那几份被弄脏的奏折,轻轻地擦拭。
“喂,你快点把药喝了,我师妹还等着我呢。”柳惠娘不客气地说着,把脸扭到一旁不去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武功比她还要高出一些的男子,她总是有些不服气。
秋宛尘静静地端起药碗,将碗中乌漆抹黑的药汁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掉的药碗递还给她:“我喝完了!”
柳惠娘夺回药碗转身就走。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身影,秋宛尘忽然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接近这个女人。
他是真的不知道。
每次看到她,他都有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每次面对她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惠娘,朕听说今天有集市,咱们出去逛街吧。”院子里,响起傲仲轩无耻的嗓音。
“滚开,别理我,看见你就讨厌!”柳惠娘对待傲仲轩依旧是不假辞色。
“惠娘,去嘛去嘛,快过年了,朕给你买新衣裳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朕都买给你,咱们一起去办年货,朕想在你这里过年。”
“你脑子有病啊?现在平溪镇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皇上住在我家,你跟我一起出门赶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帝啊?万一有人刺杀你怎么办?”
“不怕不怕,咱们可以易容,你可以女扮男装,再贴上两撇胡子,就没人能认出你了,这样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朕是皇帝了。”
“傲仲轩,你早上还跟我说你心口疼,动都不想动,饭都要我喂你吃,怎么才过了一个时辰就能出去赶集了?”
“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喝了小陌儿给朕熬的药,精神就好了许多,可能她给朕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吧。”傲仲轩简直说起谎来都不打草稿。
屋子里的秋宛尘很伤脑筋地抬手扶住额头,心乱如麻,真是心乱如麻啊!
若是让他像傲仲轩似的那么死皮赖脸地追求柳惠娘,他是打死都做不出来的,他本就是沉稳霸道的性子,前世是,今生也是,这种无耻的嘴脸,他根本就摆不出来。
可是?柳惠娘似乎就吃傲仲轩那一套。
他真的很头疼。
这样下去,他不知何时才能确定柳惠娘是否是雪衣的转世。
柳惠娘终究是没能承受住傲仲轩的死磨硬泡,被强行拉去易容改装了一番,然后跟皇帝体验民间生活去了。
院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不少。
他收敛了一下心神,低头,继续批阅奏折,刚刚把奏折翻开,却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他凝眸,望着攸然出现在门口的那张清秀脸孔,心中忽然一颤。
清晨他还见过她,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再次见到她,却有一种隔世的恍然。
她拎了药箱走进来,脸上有一抹苦笑:“本想叫师姊帮你换药的,可是她刚刚跟皇上出去了,皇上说,他们怕是要玩到傍晚才回来。”
她本想撮合他和师姊的,可是撮合了半天,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师姊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已经到了极点了,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他。
反而是跟皇上越来越亲昵。
偏他还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也不知道去争取。
“哦……”他尴尬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走进他:“把衣裳脱了吧!我帮你换药。”
他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她的身上,不再是那种令他熟悉的夹杂着兰草香气的玫瑰香,而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他不由得一怔,本能地开口道:“你换了香露?”
“嗯!”她轻轻抿起唇角,只是应了一声,并不想多说什么。
她岂止是换了香露,能换的,她都换掉了。
这世上没人愿意做替身,她也不例外。
既然她不是雪衣的转世,那就彻彻底底地从雪衣的影子里摆脱出来。
她不要活在雪衣的阴影中。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只想做今生今世的自己。
他怔怔地看着她,如云的发间,他送给她的那支绿玉簪子不见了,洁白优美的颈子旁边也没有流苏一晃一晃的。
她换了簪子,是一支紫檀木的凤头簪,簪头垂着两条细细的银链,银链的底端各缀着一颗红色的珊瑚珠子,走起路来,两颗珊瑚珠子会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的心又开始痛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伤她若此,她换了香露,换了发簪,到底是为什么?他心中有数。
她只为了不再有那么多像雪衣的地方。
“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把衣裳脱了。”她看到他盯着自己在发呆,忍不住出声催促他。
如今,她已经可以完全平静地面对他了。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演戏的天分,竟然可以装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郎中。
只因她很清楚,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不管是什么问题,只有面对。
只有面对了,习以为常了,才能不当回事。
他回过神,赶忙站起身,动手脱掉身上的衣裳,露出缠裹着白布的上半身。
柳惠娘的那一剑,刺伤了他的心脉,若非是曲陌医术高明,又施救及时,此时的他怕是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帮他解开白布,露出伤口,伤口上有深褐色的结痂,她用烧酒帮他清洗伤口,然后重新上药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