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益不太适应这种情况,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三兄弟很快就转向其他的壮丁。
很快,壮丁们愿意加入的都加入了,不愿意加入的,也都拿上了盘缠走人,整支队伍把马拉走,将大车留在原地,找了一块板子,上书“绝胤送终”四个大字,随后,整支加起来有几百人的队伍,就这样离开了这里。
这支队伍在西江郡坡度陡峭的丛林中穿越着,路上,沈益、吴大和其他的义军纷纷攀谈起来,也就了解了这林家兄弟的来历。
大哥林得万是某年的武举人,结果因为腿受了伤而没能考上武进士,从此心灰意冷。在从京城回家的路上,一路目睹许多天灾人祸,心中愈发不平,便买了大量田产,在西江郡举事,纠集流民农人,在自家的地上耕作,入则为农,出则为兵,几年来收获颇丰。
原本在道观修行,结果因为破了戒而被踢出来,流落街头算命为生的林得胜和在外经营镖局的林得图,知道大哥举事之后,也纷纷回乡参与,林得万靠着千把号的流民,把他们武装起来,用武力胁迫了周围几家田庄,将他们兼并,很快做大,变成了西江郡第一大义军势力,手下至少有三千来号丁壮,算上老幼妇孺,少说也有八千。
他们穿过丛林,就在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看到了一片开阔的原野。
那片原野上,稻穗在风中缓缓摇晃着,再过一个月,就可以丰收了,阳光洒在水田之中,闪过一片金黄色的光芒。蜻蜓在稻穗间飞舞着,时不时停在穗间或是叶子上。田中,青蛙百无聊赖地叫着,就像农闲时的孩童一样,躺在夏季灼人的阳光中叫着。天空中的云,在稻禾中投下自己的一片影子,而那影子,则和云一同缓缓地飞过了这片稻田。
看到这番景色,吴大心中只有两个字。
平静。
他生活在郡城中,身边日日夜夜都是忙碌不停的商旅。风餐露宿的他,时常同其他乞丐赶到某些新开张的店铺或是谁家的红白喜事地方,唱着唱词,讨着吉祥钱。但是讨来的钱多数时候,也只够几口米粥。等到了晚上,在城里头的一间破庙的屋檐底下睡下,他当然想去屋里睡,但是他没有这个资格,屋里是留给本地乞丐中的头子的。
那就是郡城中的一天,格外忙碌,却又格外痛苦的一天,他何尝不想有这样一片稻田,仅仅耕种,满足于填饱自己的肚子和那一年都没有几顿的肉呢?
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愿望,也是许许多多,跟着林得万的人的愿望。
他们想平静的生活,生活在没有徭役,没有突然征收的“平乱饷”和“夷饷”的世界,仅仅和老婆孩子一起住在土房中,就已经满足了。
林得万没说什么,但是他发现了,旁边的沈益看着他的表情,一直有些特别,他便转过头去“怎么了?沈贤弟?”
“这样的田地农庄,想必耗资巨大,如果您只是想举事的话,用不着这样吧。”
林得万笑着摇摇头“沈贤弟,我有个愿景,一个听起来可能有些幼稚的愿景,我想让全天下,耕者有其田,男耕女织,过上平静的日子,而不是忙着征讨四夷,弃黎民于不顾。”
“这不可能,中央之国,当建威权于四海,这时几朝之前就有的定论。”
“是啊,我也知道这不可能,我当上皇帝,可能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林得万苦笑起来“不过,谁没做过几个过于圆满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