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的味道愈发浓重起来,但是效用,却像是一瓢浇到冬天雪地上的热水一般,慢慢地变冷,然后与冬日的一切一同封冻起来。
那股熏香带来的无畏,此刻已经彻底消失。就像勇气如潮水般褪去,剩下嶙峋的怪石一般,他的心中,也只剩下恐惧。
那一晚的回忆,像是在一阵阵雷鸣中,闪烁着,又抓住了他的喉咙。
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不知是什么的存在,从天而降,将他们染红的血雨,他依稀还记得自己身上挂着的那些内脏块和肢体的残片,在那时,他已经无暇辨认那些到底是什么,而理智的帷幕适时地降下,让他昏厥了过去,而直至今日,他才想起来。
他才想起来,自己凑到海面的边缘,向大海深处望去,看到的那轮海中的月,那个水底的,巨大的,泛着黄色可怖光芒的眼睛。
他想要在此刻,把那天晚上他在那轮号哭着的黄色月亮之下看到的一切都写个明明白白,因为他知道,既然庄赦说了,他们就会回来,只要他们有一个人回来了,他们就能看到他写下的东西,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怖存在。
但是他做不到。
握住笔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地在面前的纸上涂画着,而留在纸上的只有一个巨大的圆,而那个圆中,仿佛呈现出的,是那晚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将那张纸粗暴地团起来,丢在一边,然后又开始在面前的大纸上尝试着书写些什么,但是又只能留下一个巨大的圆。
他将笔撅断,咬开自己的手指,想要在空白的纸面上留下血书,但是他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太厉害了,最终只能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图画。一个可以辨认的文字,都没有。
他听见了,外面的咚咚声愈发洪亮,他右眼处仿佛有一双手要扒开他缝合上的眼皮,从里面钻出来一般。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挠起右眼处的伤口,他仿佛看见一条条白色的小虫从他右眼裂开的缝隙间涌了出来,落在面前的纸面上,疯狂地扭动着身躯。
突然,一股寒意从他的背后涌来,撞击声,消失了。
他颤抖着,听着那个慢慢接近他的脚步声,听着那个声音慢慢地贴近自己,贴到自己的后背。
寒意,从他的腰际,窜上了他的脖颈。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变成青紫色,胃里仿佛有什么似的挠抓着他的胸口,顺着他的喉咙攀附直上。
周围的烛火,在那一瞬间,灭了,而黑暗则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包裹起来,淹没在未知的恐惧之中。他仿佛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咕噜咕噜”般的声响,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散发着寒冷气息的怪物,舔舐着他的后背。
“来了,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