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孙正然坐在马车上,望着两侧的一片油绿绿的稻田,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他在江南郡故地重游,几个月前,盛夏时的江南郡,道路两侧一片荒芜,赤地千里,饿殍满地。而现在,田中满是正在拿着镰刀收稻的农人。虽然复垦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组织的,但是他远没有想到能够在几个月间有如此惊人的成效。
他一开始怀疑这是耿易明为了糊弄他,搞得“政绩工程”,但是仔细一看,发现田中的稻子绝非虚假,那些农人们脸上的喜悦,也是千真万确。
绝对有猫腻。
孙正然坚信这一点,江南郡不仅要恢复农业,还要修运河,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副民富物丰的样子?
疑问就像是入夜的海雾,在孙正然心中愈发浓重起来,最终,他叫停了马车。他走下车,回头看了眼后面跟着的两千名亲兵,叫上旁边的军士“去,喊一个农人过来。”
那军士很快就带来了一个田中的老农,老农看到孙正然这一身官服的样子,登时跪在地上,一个响头磕了下去“草民拜见经略相公官家大老爷!”
听了这话,孙正然愣了半秒,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来吧起来吧,你这话从哪学的?”
“禀报老爷,是听说书的说的!”
“哈哈哈!”孙正然笑起来,随后坐到士兵搬来的小马扎上“我问你些事情,你站起来答话。”
那老农抬起头,微微躬着身,满脸堆笑“大老爷您说。”
“你们今年的田赋交了么?交了多少?”
“禀老爷,今年的田赋已经交完了,”老农说道“今年夏天孙老爷带人来复垦的时候我家分到二十亩地。郡里说是按地皮面积收二成,我家就先收了四亩,全交到了郡里,剩下的都归自己。”
孙正然微微点点头“我听说你们这来了个巡田校尉?怎么回事儿?讲讲。”
“是,是,老爷,的确来了组人,穿着兵丁的衣服帮我们收国税那些地的稻子,”老农继续道“都是好人啊。。。”
“哦?你可记得那个巡田校尉的名姓?”
“老爷,巡田校尉也不亲自下田,”说到这,他眼睛朝周围扫了扫,压低声音,往孙正然的方向凑了凑,开口道“不过老爷,这事我看您是显贵的大老爷,我才跟您说,那巡田校尉,本来是这一带的一个匪首,劫过江南郡城!后来也不知道给了郡守大老爷多少钱,愣是当了个巡田校尉。”
“啊?”孙正然听了,皱起眉头“劫过江南郡城这种事情,京城那边怎么不知道?”
“哎呀,老爷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事都是说书艺人们传来传去,把事情里的地点名字改了之后讲的,但是您要是江南郡本地人,一听就知道那是江南郡。”老农想了想,继续道“老爷您要是准备查这事,小民劝您小心点,已经有好几位城里的老爷被他们请上山寨喝茶了。”
听到这话,孙正然皱起眉来,他是万万没想到江南郡会出官匪勾结这档子事儿,这是他从京城一路坐马车到这里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一群匪帮,在门阀豪强多如蚁聚的江南郡几乎做到呼风唤雨,官方这边和匪众勾结的,绝对不只有郡守一人,可能世家大族中都有和匪帮勾结的。
孙正然微微点头,给了那老农些碎银,继续朝江南郡城行进而去。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地行进到江南郡城门前,他下了马车,走过城门,就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矮胖的郡守耿易明站在门前迎接着他。
但是这一次,耿易明脸上的笑,比上次还要客套许多。上次,孙正然来的名义是赈灾,带来了无数从东海郡运来的赈灾粮,而这次,他是来帮江南郡“整顿武备”的。原因也简单,他听说了林家兄弟中的最后一人出现在这里,名义上是整顿武备,实际上,就是来剿匪的。
耿易明看着孙正然的表情,显然比上一次还要来者不善,急忙堆笑着凑到刚下马车的孙正然面前“孙公呀,没想到您时隔几月,再次来访江南郡,真是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
“林得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