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伦坐在府中,面前又摆了几张急报。
肃州马匪成患,祸害五郡;朔州北狄与盗寇合股,掠袭县城;鄱州水匪暗合官军,劫杀商旅。这是几个名声在外的大股,另外盘踞在一州一郡之间的匪众贼军更是不计其数。
原本这些消息都应该送到兵部,再由兵部直接呈给皇上,但是因为孙正然跑去泓州整顿武备,孟伦的胆量自然也就大了几分,在这些信件被送到御书房之前,让人把它们悉数截了下来。
但是这些东西看下来,他心里倒是没什么压力,大胤总不可能就这么完了,这种情况再挨个几十年,等他快要入土的时候改朝换代,到时候他再带着缉事厂来个城头变幻大王旗,到时候名利双收,还不会被后人戳脊梁骨,保不齐还能被新朝当个功臣供着。
想着这件事,他一如既往地把这些文书丢进了废纸篓里,随后喝了口茶,望着天花板。他此刻在朝中呼风唤雨,倚仗着那个每日熏香沐浴卜卦观星的皇帝,除了安蓝和孙正然这两个大山头他不是很敢碰以外,他现在已经是朝中一霸。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心中还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不太舒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梗住了一般。无数次,他在刚刚云雨之后的夜里忽地惊醒,警觉地扫视周围之后,却发现除了榻上的玩物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信鬼神之说,因为他已经做过太多所谓的“恶事”了,但是结果毫无疑问是他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天谴,就连传说中所谓上天的警告都没有哪怕一次。就连他是交了钱没净身的假太监,都无人知晓,更别说他当年和安太师一家筹划的腌臜事情,安家连提那件事都没提过一次。
孟伦已经这样嚣张跋扈十几年了,而现在这种如坐针毡的感受,是第一次。他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即便他跟缉事厂的手下们确认了短期内没有人想要对他不利,他也无法让心神安宁下来。
他站起身,对一旁瘫着的李晴表妹怒喝道“起来,遭瘟的畜生,帮我更衣!”
那女孩急忙跳起来,拿过旁边衣架上的朝服,帮孟伦披上,然后整理起孟伦的腰带和领口。
李晴在正式和孟新成亲之后,他能接触到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现在除了孟新离家后他能和李晴亲热一下以外,就再没机会。想到这,他连连叹息。望着外面应该马上就到卯时的天色,他走出门,带了几个缉事厂的护卫,迈着方步直奔钦天监。
钦天监的几位老人起得早,他老远就看到清本拎着个笼子在钦天监门口遛鸟,无奈他跟清本不熟,只是打过招呼之后,便跟门房说了声“去,跟清元官正说一声,大内侍孟伦来访。”
“是。”
那门房很快便跑了进去,没多久就跑了出来“厂公,您请进!”
孟伦挥挥手示意缉事厂的人在门口等着,随后跟着门房就走了进去。在小径长廊间绕了绕,很快便来到了钦天监的花园里,花园中坐着高瘦的清元和矮胖的清正,两人一身秋衣,正喝着茶仰头望着枝头的红叶。
见到孟伦进来,清元也不起身,直接开口道“厂公好兴致,一大早卯时未到,竟然来钦天监游冶?”
孟伦看清元不起身,心中多少有些无名火起,但是心想这老头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尤其是秋大祭之后整个钦天监都被愈发重视起来,不禁也有些无奈,只得赔笑躬身行礼道“那是,几位仙人饮晨风而吸朝露,可成百岁之寿,孟某虽说不要百岁,至少也想延年益寿。”
听到延年益寿四个字,旁边的清正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一副憋笑的表情,看得孟伦有些好奇,直接开口道“官正何故发笑?”
清正笑着摆摆手“无事,无事。”
看孟伦的脸色不太对,清元急忙出来打圆场“我师弟经常无故发笑,或是云形有趣,或是鸟鸣似人声,厂公不必在意,不过厂公来此,有何要事?”
“的确有些事情,官正,孟某今日心神不宁,不知能否请官正为孟某卜上一卦?”
清元听了笑起来“厂公啊厂公,事在人为,鬼神说你成了,那你每日花天酒地,也成不了,卜卦有能算,有不能算。”
“何为不能算?”
“不能算之事在乎人为,有今年举子的父亲问我这孩子能否高中,这事在乎考官与举子,就算文星照命,荒废学业者也不可能得哪怕一个名次。”清元说道。
“那何谓能算?”
“生死时运天象地脉,能算,但清元才疏学浅,月旬前刚为陛下算过国运,不知能不能帮厂公算出个您满意的结果。”
孟伦听了大笑起来“官正,无所谓满意不满意,我今天,就来算生死。若是这心神不宁是因为我孟某时日无多,那我也就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