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然坐在少傅府中,一如既往地站在厅中练字,唯一不同的是,少傅府中少了许多人。
兵部自少傅府中搬出之后,少傅府变得门可罗雀,整个少傅府里只剩下了孙正然和一些打杂的下人,就连原本孙正然的身边人郭渺,也仅仅是时而派人送来少许礼物而已。
孙五立在孙正然旁边,看着这场面,心中不由得有几分酸楚。虽然现在京师中仍旧无人敢动孙正然,但是这位孙少傅领兵部尚书,已经变成了仅仅一个闲职。
他看着孙正然写在纸上“江流不驻”四个大字,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孙五?”
“是,老爷。”
“何故叹气啊?”孙正然皱起眉看了看那四个字,将纸团成一团,甩在一边“反正现在门前冷清,说出来,好好聊聊。”
孙五苦笑起来,微微躬身“老爷,小的叹世事无常,往日少傅府门前车水马龙,门槛都要被人踏平,现在却变成这番地方。”
“没什么好世事无常的,”孙正然笑起来,轻轻地提起笔“往日的少傅府也并非少傅府,而是少傅府兼兵部,兵部事务繁重,自然有许多人来往。现在我仅仅是个闲职的少傅,稍微冷清些也是正常。”
“可是您看,彼时来往繁多的各位老爷、大人,现在在您左迁之际,都没了声音,这。。。”
“孙五,别想太多,我根基又不在京城,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孙正然笑了两声“人要搞得清自己根在何处。我根在岱州,在海北郡,不在这,我在京城再怎么样,也无所谓。”他大手一挥,又留下“瀚海青石”四个字,微微点点头。
“对了,我听说,宋虎卿被抓了?”孙正然把笔摆到笔架上,涮了涮双手,拿起茶碗坐在一边,而孙五则拿过毛笔,在一个青绿色的瓷缸中洗起笔来。
孙五心中一惊,郭渺和高彤谋划的种种,他实际上是略知一二的,但是他思索片刻后想到,这件事郭渺让他一定要瞒住孙正然,便开口道“是,老爷,宋大人轻敌擅战,中了敌人的奸计,结果身陷囹圄。”
“嗯?轻敌擅战。。。莫说陆斌,北方各个卫所都是靖元三大征中的宿将,怎么没提醒他不要轻易出城追击残兵?”孙正然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宋虎卿这么一被抓,情况又难办了。赎他要花一大笔钱,不知道安蓝老爷子愿不愿意出钱。而且以后,宋虎卿的名声也不好听。。。”
孙正然就这样自顾自地叨咕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突然跑进来,跪在孙正然面前“老爷,天使传旨。”
孙正然急忙站起身,孙五将毛笔放回书架上,扶着孙正然急急忙忙地来到门前,看到那站在门口的太监,孙正然在孙五的搀扶下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少傅,乌城侯,孙正然,年老体衰,昏聩不明,即令返原籍乌城县修养!钦此!”
听到这诏书内容,孙正然身体顿时一震,整个人精神恍惚起来。孙五扶着他缓缓起身,而那太监则满脸堆笑地开口道“孙公恭喜啊,没想到您才将近六十就能荣归故里。”
“呵,好事,的确是好事,”孙正然苦笑着站起身,微微点点头“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再在京师为陛下效忠啊。”
“孙公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小的们都是懂的,但是没办法,陛下自有圣断,”那太监将圣旨卷起来,交到孙正然手中,孙正然接过圣旨,眉眼间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一般。
“那孙公,小的就先回宫了,”那太监转身离开了,而留下孙正然和孙五两人站在原地。
孙正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接到圣旨的这个时间点,他似乎才感觉到——似乎自己是真的老了。
之前的感觉并没有多么明显,而现在,衰老这个事实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般让他无可否认,他蹒跚着脚步,回到了大厅中。
孙五见孙正然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笑,心想着无论如何得稍微安慰一下老人,便低声道“孙公,您不必灰心,回去也能为陛下效忠。。。”
孙正然沉默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仅仅四个字,并没再说什么,仅仅是坐在那里。而旁边的孙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仅仅是站在那里,看着孙正然呆呆地坐着,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