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结局,是连同武器一起,被那杆锋锐沉重的长戟扫成两段。长发霞衣女仅仅有那杆长戟一半多高,却能够举重若轻,仿佛长戟就是她手中的一把玩具。任何习武的人看到这一幕,都难以不动摇。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逃跑。而这个盆地,仿佛都在帮助霞衣女一般,阻止着,戮杀着一切逃跑着的人。
挖地刨坑的,被土中突然刺出的锋锐藤蔓穿透了脑袋;尝试着攀越藤墙的,被藤蔓勒碎了骨头;而尝试着躺在地上装死的,则无一例外被草叶缠住,被活活抽干,只剩白骨。就连跳入巨树后的小湖中的人,也被无数水草缠绕,生生溺死。
越是死亡,天空中的蝴蝶也就越亮。千万蝴蝶将这穹顶之下照得亮如白昼,而在这翩跹舞动的灯光下的杀戮场,也被那让人如痴如醉的花香蒙上了一丝迷幻的色彩。
霞色花、栖树蝶,还有那树上悬棺上不断作响的铃铛,仿佛都在讴歌。他们在讴歌归来,讴歌凯旋,讴歌这巨树的复生,也讴歌为复生献上的活祭。
庄赦看到,穹顶正在慢慢地崩落,而长发霞衣女也在盆地边缘走着,寻找着漏网之鱼。金色的阳光洒下,白骨和血肉都已经被草叶吞吃,这片盆地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和和平。长发霞衣女在盆地边缘走了一圈,将那些自以为逃掉的人斩杀。
她回到巨树边上,跪下身,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铃,轻轻地摇着铃铛,开口唱出了声。
那原本一直是哼唱着的旋律,在化为清脆响亮的歌声后,变得高洁而神圣,树的周围不知何处,走出了一个个身着蓝黑外褂的女孩,她们手中捧着香炉和铃树,围着树跪了下来,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
而就在这时,一个一直窝在花丛边缘,没有被吞噬也没没有被发现的极幸运的人,从那地方冲出,手中握着一根弩箭。
庄赦看到了那人,高声想要提醒霞衣女,然而,晚了。
那根淬毒的弩箭插进了长发霞衣女的颈项。但是她似乎并没有多么在意,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将他抛起,随后拎起旁边的长戟,一戟穿过那人的胸口,将那人挂在了戟上。
庄赦急忙赶到长发霞衣女的身边,那奶白色的后颈上插着一根怎么看都让人心惊胆跳的弩箭。长发霞衣女若无其事地将弩箭拔下,笑了两声“不用担心,树活了。”
“不是,树活了,你受这种伤也。。。”
“你不用担心的,”旁边的盘发霞衣女开口道“‘鸟’的生命之源在于树,只要树活着,什么伤都没什么影响。”
旁边的清正官正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他仰头看着巨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够看到霭蕈巨树复活。。。”
“是谁教你的这种东西?”长发霞衣女一跃,落在清正老人身边“我很感谢你,但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清正站起来“这种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你们的想象,说实话,我也想不到。。。那个女人,那个来自西方的半神,她有太多超出我们认知的东西了。。。”
庄赦也走上台子“清正官正,虽然很多事情我大概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还是希望您能跟我把话说明白,您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三人从祭坛上走了下来,庄赦、长发霞衣女、盘发霞衣女三人跟着清正,朝刚刚庄赦来的方向走去,而清正开口道“天数有变,神器更易,大胤到今日,已经二百九十余年了。”
“二百九十多年。。。”庄赦低头念叨道“不细想还真的想不到,已经快要三百年了。”
“是的,三百年对那边那两位来说,也就是个寿命的零头,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在这三百年间,是足够让一个曾几何时开新政树新风的大胤,变成今天这种离心离德的腐朽玩意儿的。”
“您说得对。”
“每一个王朝都会寻求龙子,但是每一个寻求龙子的王朝也都灭亡了,龙子本就不是能够决定一个王朝兴起或是灭亡的要素,”清正朗声道“现在新帝登基,有中兴之相,但是我觉得,这中兴之相,不能长久。”
“哦?为何?”
“周震倚仗缉事厂,靠淫威压服百官,迟早生变,大胤现在已经是一个没有一处不腐烂的怪物,地方行政官员早就已经和朝廷同床异梦,京师的那些人和皇帝也都是离心离德。这样的朝廷,就算再持续一百年,也不过是天下百姓的祸患而已。”
“所以,您和清元官正的意思是,让大胤死?”
“改天换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对京师来说真正如臂如指的,也就只有鄱州宁州加上个匪患猖獗的舜州,又何尝不是个乱世?”清正叹了口气“但凡为九州黎民着想哪怕那么一丁点,都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不行了。”
“那云陟明她。。。”
“她是烈宗皇帝的女儿,先帝的妹妹,”清正随后说道“你应该也查到了巫蛊案相关的内容,当年烈宗皇帝杀了云妃,她怀恨在心,出走西域之后,现在回来,目的大体上和我们是一样的,所以,我选择了和她合作。而这复活古树的方法,也是她教给我的。”
众人穿过竹林,看到高坡上的一个小木屋“您各位一会儿和她当面聊吧。”说着,他转身要走。
“您是要?”
“有几个漏网之鱼,我要把他们处理了,省得给我留后患,”说罢,清正老人那略圆的身躯在竹林里闪了几下,便消失了。
众人走到木屋前,还没等叩门,就见门自己打开了,而门后则是那只纯黑色的猫。
“几位请跟我来吧,”黑猫口吐人言,那声音极为沙哑,像是门轴的吱嘎声拼凑起来的一般。几人跟着黑猫,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哟,好久不见啊,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