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卫明珠面无表情的合上密书，将它放回了原位，转过身的时候，却是一脸无趣的撇撇嘴，自言自语道：“还以为有好看的东西呢，结果全都看不懂。”

这话是说给大皇子府的暗卫听的，她可不认为自己这副小身板有多厉害，能够在不惊动大皇子府暗卫的情况下靠近书房，能如此顺利，只怕是大皇子早有吩咐，他素来疼爱妹妹，不过给妹妹看一眼密书，对他来说，并不为难。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是“妹妹”，虽说茂国史上也诞生过女帝，但到了中宣帝这里，皇子们个个争气，公主却有些暗淡，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怎会被视作威胁？

便是大皇子风光霁月，心怀坦荡，不会对她产生戒心，木沅芝那个一心想要扶持儿子登上皇位的女人，都不可能放任她胡来。想这些作甚，她本就无心争位，前世今生，所求的唯有“自由”二字，却偏偏身不由己，以致于含恨而终。

今生，她是身不由己，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却要看大皇子能否担起重任了。

前世种种，说不清谁欠了谁，今生她既重入卫氏皇族，便好好担起这份责任吧，若大皇子当得重任，她自然会好好辅佐他，若他无能，她也可取而代之。

卫明珠离开书房后，书房暗处果然窜出了两个黑影，想起她的反应，暗道果然是小孩子，便是好奇密书内容，可真的看到了，又会觉得寡然无味，失去兴趣。

躺在床上，卫明珠逼迫着自己入睡，迷迷糊糊间，梦回前生，难以挣脱。

“玲珑，玲珑……”有人在叫她，玲珑，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啊，她是卫明珠，不是吗？不是，她是李玲珑，茂国史上的悍妇，为史官所唾弃，所厌恶的悍妇。

可曾经的李玲珑却是叱咤沙场的女将，战功赫赫，凭着她的兵力和财力，完全可以创立一国，偏偏她心中所求的唯有一片田园，一盏清茶，走上沙场，不过是乱世艰难，不想死，便只能迎难而上罢了。她以为她最后的归宿会是战死沙场，可她认识了卫明长，被他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而他的命运也因她发生了逆转。

茂国是她和他共同打拼下来的，他是开国皇帝，她是开国皇后，一切本美好得不像话，却奈何身处皇宫，身不由己。她死在了三十五岁，与卫明长从相识相知相爱，到建国后，因她生不出子嗣，他要广纳后宫，以及各种矛盾而相爱相杀，最终因家族被卫明长覆灭，含恨跳下城楼，自尽而亡，消耗的不过是十年时光。

她十二岁上战场，到二十五岁认识卫明长，一直是逍遥的自在的，哪怕刀口舔血，她也有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豪气，却为何到了最后，变成了深宫怨妇？

跳下城楼前，她曾声嘶力竭的诅咒他，可到了最后，她最恨的是自己，若没有动情，若她一直坚持最初的选择，又怎会让自己困在深宫中，失去了一切？

奈何桥上走一遭，李玲珑忆起了年幼时的一段奇遇，她曾被一路过的高僧批语“一生骄傲不得善终”，却对此嗤之以鼻，不认为自己会不得善终，可却在成为开国皇后后，用自己凄凉的下场，印证了这一批语。但她不明白，她的骄傲到底有哪里不对？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能在卫明长一无所有时，扶持他登上帝位，就能在他荣耀加身时，扔下一封休书，转身离开，不过是从此陌路罢了。

可他不肯放手，步步紧逼，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满门抄斩，借此逼迫她回头。她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却不愿成全，怀着恨意跳下城楼的时候，发誓生生世世再不相见，可惜天意弄人，竟让她成了卫明珠，这个备受宠爱的公主。

而今她看到了卫明长的密书，别人或许读不懂，但她怎会不懂，她死后，留给他的是无尽的后悔，甚至他的早逝也是为了她，临死前，他把皇位传给了他弟弟的儿子，决意去奈何桥上寻她。他为她痛苦，她却只感到无奈，或许她和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相爱，做一对知己，或是君臣，都比成为一对夫妻来得自在。

“卫明长，我不恨你了，茂国，我会看好的，它也是我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李玲珑睁开眼的时候，看着自己白嫩嫩的手，释然一笑，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同一时刻，孙筱筱也从梦中惊醒，忆起前世种种，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任谁忆起被千刀万剐时的惨烈场景，都会控制不住情绪，余修缘以为自己成了孙筱筱后，便可忘记前世种种，然而还是不行，前世的一切终究还是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