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凉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在羊尚书面前经营自己的形象,是因为他对这个老人相当了解。
羊尚书全名羊侃,曾是北地投降到南梁的将领,在南梁已经待了将近二十年,虽然官爵晋升不慢,但南梁上下都不信任他,就连梁帝萧衍也是这个态度。
眼下,正是羊侃向梁帝频频提建议却不被采纳的时候,梁帝也嫌羊侃人老话多,让他带兵去驻守望国门,免得来烦自己念佛打坐。
别看羊侃现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样子,但过不了多久,侯景打过来的时候,他才开始总督建康内外军事大权,成为那时城里不可或缺的大将。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当前,就是快速和羊侃拉近关系的最好时机。
陈凉身份清白,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他是从淮南来的运粮小官,天然在身上打上了“老实巴交”的标签。
像他这种人,为了表忠心时说出来的话,往往最容易打动人心。
入夜,残月寒光散碎斑驳,陈凉孤身站在城楼上遥望着天边,他看到的只是无尽的夜色。
“还没睡么?”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陈凉转过身,赶紧躬身施礼:“羊公。”
羊侃扔给陈凉一张毯子,淡淡道:“老夫年轻时也像你这样喜欢吹夜风,而现在浑身病痛,却是有些后悔当年太过恣意。”
陈凉不知道羊侃来意,只是讪讪一笑,接过毯子披在身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羊侃忽然叹息一声:
“侯景此人在北地时,乃是带上镣铐的猛虎,如今在江南之地,却已经是猛虎出笼,再无人可以辖制了!”
“陈凉,你是淮南人,来的时候可知道侯景大军的消息?”
闻言,陈凉心头一动,故意紧皱眉头:“实不相瞒,小人自淮南来,一路时常听到叛军不断进军消息,到了建康后,却发现朝廷对其不以为然,甚至几乎是毫不设防。”
“哦?”
羊侃有了些兴趣,打趣道:“你一个小小兵卒,也敢妄议朝政?今夜无事,不如说给老夫听听。”
陈凉得到机会,在心里组织好措辞,立刻讲解起来:“侯景此人是北地名将,被击败逃到南朝后,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丧家之犬...”
听到这里,羊侃忽然咳嗽一声,温和道:“说重点。”
这小子说话听着怎么像是在说我呢?
“侯景进入咱们大梁后,擅自攻下重镇寿阳作为根基,朝廷不仅没有惩罚,反而一再姑息养奸,而且,咱们陛下偏偏还和北边议和,答应用侯景去换一个宗室子弟,最后这事竟然还让侯景自个知道了。”
陈凉嗤笑:“小人在运送粮草途中,路上碰到一伙流民,说是一伙反贼早已渡过采石,小人私下思考,觉得侯景此人虽然是北地名将,但我大梁毕竟还是地广人多,一旦他进攻的势头被挡住,就不可能再在各方大军围攻中幸存。”
“所以,他唯一的办法,不是四处攻城略地,而是直取建康!”
羊侃本就是老将,陈凉几句话简单一分析,直接让本还心存侥幸的羊侃清醒了几分。
他忍不住又疑惑道:“建康城高墙厚,侯景就算是全速进军,但他麾下远道而来,一时间攻不下建康,那不就又是死局了吗?”
因为,城里有他的内应啊。
陈凉低下头,心里这话却没有说出来。
他白天才得罪了萧正德,这时候指着萧正德说他是内应,羊侃八成不会相信。
羊侃问话的时候,已经是真的在思考陈凉刚才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起陈凉这人不过是他白天收下的一个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