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魏晋从来没有亡国后自杀的大臣,因亡国而自杀,自冉魏始。”
梁帝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他面前摊开几本书籍,眼里出现了难得的清明。
殿下面跪着的,只有一人。
太子萧纲。
梁帝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出喜怒,太子萧纲的头深深垂下,也看不清神色。
“朕年少掌兵,觖望风云,废黜东昏,代齐建梁,一生无憾矣,奈何一步错,步步错,只希望如今能重整国家,不至于为后人所耻笑......”
太子闻言,心头微晒,但随即也转为一阵苦涩。
自己那时候若是再坚决一些,听从手下的建议去劝谏父皇多注意侯景,或许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祸事。
但是,父皇啊,您毕竟...
老了啊!
为什么不肯早点把位置让出来?
太子的头深深扣在地上,两手却缓缓攥紧,指甲几乎深深没入手心。
梁帝梦呓似的又嘟囔了些话,脸上多了几分疲倦,他挥挥手:“台城的事,朕全都给你来管了,从今往后,朕不会多问一句,但凭你自己去做好了。”
“臣...遵旨。”
太子迟疑片刻,并未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而是随意说了些请陛下注意身体之类的家常话,见梁帝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知趣告辞离去。
走出殿门后,他看见自己的几名幕僚正等在外面,其中一个立刻上前恭声说道:“殿下,城外有消息送到。”
“城外?”太子心跳顿时加快了些,他知道幕僚肯定说的不是叛军例行射进城里劝降的书信,不由惊喜起来:“消息从何而来?是否是...本王的那些兄弟?”
“禀告殿下,送消息的人名叫吕康,是一个名叫陈凉的队主的下属,此人冒死进城来送消息。”
太子沉吟片刻,轻叹道:“虽然只是一名队主派来的,但毕竟是冒死进城,不能寒了人心。”
“把他请到我住的地方,顺便,也将韦老将军和羊尚书请到那里,我正好和他们一起问问城外的情况。”
近几日,叛军攻打台城时愈发消极,守城压力大减,但羊侃并没有感到轻松,因为城中的守军和粮食实际上并不充足,再加上台城里还有不少百姓和世家家眷,人数繁多难以管理,看似是太子在和一帮官吏在安抚管理,但实际上,大部分事情还得是羊侃自己操心。
城中缺少会用兵的武将,唯一在城中的几名将军,也都是垂垂老矣,虽然知兵,但远远不及羊侃,兵事上也是处处需要羊侃决断。
更不用说,他还得分心去应付梁帝和朝中一票愚蠢官吏的偶尔的“奇思妙想”,使得城中即使防守严密,也时常会突然损失成百上千的士卒。
这些蠢货,就以朱异等人为首。
听说太子邀请,羊侃只能暂且放下牢骚和手头的事情,不得不启程赶往太子如今居住的地方。
台城能住人的地方还是挺多的,只要你把各个宫殿、皇家苑陵、以及后宫等等地方都算上,然后全部统筹划分,总体上挤挤还能够凑合。
不乐意的只有后宫嫔妃们。
羊侃一路上看见有些殿外甚至都晾着衣服,嘴角不由抽了抽,在心里感叹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