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呜咽着,轻抚地上的尸骸,刺鼻的血腥味在空中挥散不去,一根竖立在血泊中的叛军旗帜被猛然砍断,咔嚓一声倒在地上。
侯景兵临建康时,麾下尽着青色战袍,如今东府城前,但凡倒地的士卒,浑身尽赤,被人拖动的时候,兀自往地上湿漉漉地淋着。
叛军主将徐思玉不知所踪。
夜色低沉。
东府城前又燃起了成百上千的火把,鏖战到现在的梁军士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这时,一名浑身染血的骑兵冲出城门,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停住战马。
“陈将军并无大碍...”
“如此,真是幸甚,陈兄,这里的事就交给将士们吧。”萧推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本就是长相白净的文人,穿了一整天盔甲,现在战事暂息,萧推也能卸下盔甲松口气了。
他准备今晚犒赏三军,在府中大摆宴席庆祝。
陈昕笑着拱拱手,答应稍迟一会再进城,送走萧推后,他看向面前被血洗一遍的战场,不由露出几分感慨神色。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汇报的骑兵,淡淡道:“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
骑兵赶来的时候,陈昕清楚看到了骑兵脸上的泪痕,知道是陈凉可能出事了,但他为了稳住萧推,故意对着骑兵摇头,让他只说了一句。
“大夫说,陈将军并无性命之忧,而且,他还说陈将军的体魄之强健是他生平仅见,气血充沛,但似乎是在战场上受了内伤,浑身血气正在衰退,虽说性命无虞,但以后恐怕不能再骑马打仗了。”
“什么?!”
陈昕一向冷静,但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也不禁深深皱起。
虽说如今的世家子弟还喜欢讲究当年谢公谈笑破敌的风姿,坐镇中军调度三军并无大碍,但陈昕却知道,陈凉本就是普通平民出身,像他这样的将领,只有靠着实打实的一刀一枪去拼杀出军功。
更何况如今秦淮一带满是叛军,唯一坚守的只有台城、石头城和东府城三座城池,台城和东府城好歹也保存了完善的官僚体系,唯独石头城那儿,满城官僚跑了大半,三千多士卒几乎都是陈凉在带,而且羊躭和陈昕两人甚至还主动帮着陈凉在军中安插他的亲信,希望能借此让石头城的守军更加可靠一些。
也不知道陈凉的内伤到底有多严重,万一他就此折损在这,不光是陈昕自己痛心,他还得想办法去重新整合石头城的守军。
陈昕心中忧虑,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叫来几名将领大致吩咐几句,让他们加快收拾的速度,至于尸体,也只能混在一块全部焚烧了,免得生出疫病。
附近有河流,但陈昕明令禁止将尸体抛入水中,在旁边看了一阵,才上马迅速离去。
天色微微发白,月亮隐去身形,一轮红日自东方跃出。
陈凉的意识虽然模模糊糊醒了,但他随即感觉眼皮根本抬不起来,全身像是灌铅似的沉重,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是腰间隐隐的痛感。
在攻进叛军中军的时候,带着骑兵疯狂突进的陈凉终于挨了一下,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的腰间忽然一痛,紧接着,整个人再也坚持不住,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最后看到的,是穿着盔甲的陈昕带着一队梁兵杀来。
又缓了一会,他觉得好了一些,勉强从床上支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布置奢华的房间里,床旁有一面铜镜,陈凉看见自己在里面的样子十分憔悴,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敢拼命。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