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把老子派来这种鬼地方。”
宋子仙闷闷不乐地坐在树荫底下,现在天气渐渐寒冷,地上又潮湿,一帮人在这树林里蜷缩着,大部分人身上穿着的无非是铁甲,或是只有几层衣服披着,极其受罪。
身边的亲兵首领低声道:“将军,要是东府城里的那帮梁军还是不出来,咱们能不能......撤?”
“不行,”虽说自己心里也有相同的念头,但宋子仙还是果断拒绝,他手里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把枯叶,烦恼道:“虽说王爷对我一向信任,但这次,是他点名将我从迎战勤王军的人里面挑出来,要我在此处埋伏,
若是长久等不到那伙梁军出城,我也必须主动去寻找机会,至于因为天气不好就退回建康,那可是违了军令的,回去少说也得挨一顿鞭子。”
宋子仙和周围的几个亲兵闲扯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什么,踢了踢一个亲兵,问道:“本将军之前打发去运粮的那批人呢?怎么还没见他们回来?莫不是路上走丢了?”
这话一说,几人都发笑起来:“将军,哪有几百人一起走丢的?”
恰此时,一个士卒一路小跑过来,报告说运粮的几百人已经回来了。
陈凉已经从抓到的那两个大汉嘴里掏出了不少情报,确定了这次的目标。
“粮车”也就百来辆,而对面的叛军却分成了三股,陈凉也得知,对面有一个从建康派来的主将,但从另外几座城池里抽调出来的叛军首领却不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几人一合计,对那将军的号令阳奉阴违,甚至也不把自己的部属带过去和将军汇合。
三股叛军加起来大约有万人,而那将军身边的人反而最少,因为他本就是奉侯景的命令过来征调士卒的,这些人不愿意听从他的命令,自然也不可能给他多少兵。
那两个大汉骂骂咧咧地回忆半天,才确定将军身边的人马大约只有两千人。
柿子自然是挑软的捏,陈凉也确定了目标。
若是击溃了那股将军的军队,其他两股叛军猝然遭遇梁军,要么是继续留在这,但包围圈必然会多出一个大缺口;要么就是打道回府,从哪来回哪去。
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些骑兵,陈凉也不再犹豫。
南北朝时,所谓“甲骑具装”盛行,即人马俱披全甲,也就是俗称的重骑兵。
而在这个时期,双马镫也早已应用于实战,在西晋东渡北地分裂时期,最开始推行重骑兵的是前燕,凭借国内铁矿丰富,使得能够做到人马俱甲,冲阵势不可挡。
而此后,实力强的诸侯能发起数千数万规模的骑兵交锋,往往彼此号称控弦之士数十万,但显然其中大部分战马都是少甲和无甲。
南朝产马地极少,地形崎岖,骑兵难以发起大规模冲击,且战事大多是防御战,一支规模中等的重骑兵配合身后步卒阵的强弩和城头守军,足以在关键时刻破局,轻骑兵看似减少了铜、铁等物的消耗,机动性还强,但实际上远没有重骑兵实用。
其实,所谓“骑兵三宝”,对普通士卒的提升和对战马的保护作用确实很大,但并不能缩短中原骑兵和游牧民族这两方的兵员素质的差距。
北地骑兵大多是鲜卑人等胡人组成,往往更加凶悍,南地不仅缺少马匹,其本身也并不具备胡人骑兵那样的素质。
陈凉这次出城,将搜刮到的所有马铠都装配给士卒,数量不足的时候,也要临时用其余盔甲缝补,身后的这五百人,现在全都算得上是重骑兵,战马身上有双马镫和高桥马鞍,但却极少有马蹄铁。
当他问起时,管马的老卒也只是含糊说,会用烙铁烫硬马掌和按时修剪马掌作为对战马马蹄的保护,于是陈凉还在石头城的时候,就想找铁匠打造马蹄铁,但战事紧急,不得已,只能先带着骑兵出城。
但眼下,对陈凉来说,利用这五百重骑兵去击溃那股松散的叛军,却是足够了。
那边的林子里,已经能看见有不少散漫的士卒直接跑出来,想要提前抓几把粮食占点小便宜,直接导致后续的阵列难以组成。
宋子仙身边虽然只有两千人,但也不缺乏弓弩,若是仓促间聚集起军阵,利用树林的地形和弓弩形成威慑,陈凉绝对不敢纵兵冲阵。
可现在,他已经毫无胜算了。
“一群混账,娘咧,要不是本将军的部曲大多留在建康,非得把你们一个个抓起来全都狠狠抽一顿。”
宋子仙坐在地上骂了几句,看实在约束不住,气的把自己的亲兵全都一脚一个踹起来:“去,你们赶紧也去拿点粮食,免得被他们抢光了。”
看着几个亲兵忙不迭地跑走,他自己也气笑了,喃喃自语道:“这样的丘八在军中还能打胜仗?这世道真姥姥的见鬼。”
“粮车”接近了。
兴奋的士卒们只顾着看粮车,也有一两个人看见原本坐在粮车上的那些“同袍”,在拖车的牲口屁股后面摸了几下,随即就赶紧跑开。
谁会去多想呢?
古代夸赞一个人是壮士的时候,往往记录此人曾搏杀猛虎、亦或是发疯的牛,虽说大多是溢美之词,但也可见疯牛的厉害。
屁股后面被点了火还没法熄灭,苍蝇都得叫唤两声,何况是本就被松了束缚的牛和驴。
坐在粮车上的那些士卒狂奔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从负责看管战马的同伴手里牵过马匹,先后翻身上马,利用短促的时间重新排好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