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她醒了?”
“是的,病人是醒了。”
医院三楼楼梯拐角,外科主任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斟酌片刻,慎重看向衍邑,“虽然是醒了,但是情况不太好,如果有条件,建议病人转往京市、海市等大医院,找精神科的大夫看看。”
心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衍邑深邃眉骨瞬间皱紧,“什么意思?”
情况很复杂,外科主任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遂没说话,而是抬步走在前头,领衍邑到病房门口。
外科主任止住脚步,“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说罢转身离去。
目送他走远,衍邑转身,目光沉重盯着病房门把手,半天按不下去手。
当时在河口沙滩发现魏岚时,她的呼吸微弱,几乎没有。
那伤他看过,一路蜿蜒有七八厘米长。
那么重的伤,又是那么脆弱的部位,他都未必能挨住,更别提是她。
衍邑沉默不语站在那里,身后张晓奎抓耳挠腮的,“衍副局,不是说魏知青已经醒了吗?咱、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啊?”
接收到衍副局一记冷淡的斜视,张晓奎最终乖乖闭嘴。
衍邑深呼吸一口,推开了门。
军附属医院针对所有人开放,但军人、军属有优先权。
衍邑提供了证明,所以分得了一间独立病房。
病房不大,简陋且整洁,也很安静。
如果不是病床上颤动的被子,简直就像是没有人住进来一样。
衍邑目光落在那颤动的被子上,缓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魏岚……是我。”他声音很轻很柔。
颤动的被子有一瞬间恢复平静,下一刻,又被攥的更紧,边边角角密不透风。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衍邑薄唇紧抿,沉默片刻,最终妥协,“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我。”
“等你伤养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即使在顾朝面前表现出再冷漠,再愤恨,可衍邑知道,顾朝爱魏岚。
而魏岚,也爱顾朝。
他留不住魏岚。
可是,魏岚这次遭了这么大的难,归根到底还是顾朝没照顾好她。
有的人就是这样,得到的,永远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衍邑决定,给顾朝一个惩罚——暂时隐瞒了魏岚的踪迹。
至于造成魏岚这么严重伤势的人,他也绝不会放过。
衍邑大手愤怒握紧,脸上刚露出些许阴狠,袖口忽然一紧。
一只纤细伤痕累累的小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紧紧捏住他制服袖口的一角。
衍邑神色倏地软下,想抚上那只小手,最终在快触碰到时,压抑住收回。
他语调轻轻,“魏岚,别怕,让我看看你的伤,嗯?”
被子颤动挺直,里面的鼓包顶了两下,继而,扎着纱布的脑袋探了出来。
女孩满头碎发形同狗啃,一张精致小脸苍白惶恐,紧攥住衍邑的袖口一角,不肯松手,仿佛这个世界,他是唯一值得她信任的人。
“回家,回家,我、我要回家。”
魏岚伤在头部,伤势很重,送到医院时人陷入昏迷,情况很危急。
医院以最快的速度抢救、并缝补伤口,但伤口在后脑,为了不影响抢救治疗,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医生草草剪去。
人醒过来说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可是结合刚才医生说的话,以及魏岚惶恐不安的神色,衍邑脑袋不可置信轻晃了一下,试探性问道:“魏岚,我是谁?”
问完这句,衍邑手克制不住颤抖,反手抓住魏岚,继续追问:“还记得吗?我是谁?”
女孩桃花眸闪烁,谨慎打量周围,十分害怕的模样,听见他问话,迟疑将视线转了过来。
那双桃花眸瞪大,却满是无措迷茫。
最终她摇摇头,眼尾红晕浮现,可怜无助抓着他的袖子,反复重复那一句话,“回家,回家……”
魏岚脑海一片混乱,各种相驳的东西不断碰撞,什么自行车很贵重,不是谁都能买的起的,可是她刚接受到这样的讯息,脑海里又浮现一片车水马龙、满大街四个轮子小汽车到处跑的繁荣景象。
仿佛在反驳她刚接收到的讯息一般。
脑海里混乱异常,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起,只依稀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是面熟。
又或许是,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看起来像正常的人的原因。
亦或许是,他温和的神情和语调的缘故,让她潜意识以为,她和这个人有关系,这个人,值得信任。
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直觉告诉她,不能松手。
只有抓住了眼前这个人,她才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她却不知,这样紧张迫切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衍邑盯着女孩看了许久,那精致却苍白的脸色,即使顶着那样不成型乱糟糟的短发,也掩饰不住那熟悉的好颜色。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猜测被肯定,那一瞬间,埋藏在心底阴暗角落的想法,就像是春月下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衍邑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毫无征兆,站在门口的张晓奎视线好奇转了过来,下一刻却倏忽瞪大。
“魏岚,你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记住了吗?”衍邑神情温柔,语气缠绵将惶恐中的女孩拦进怀里,大掌在她后背轻拍。
或许自私,或许过分,但是他顾不得了。
是他的,是他的爱人。
“衍副局!”张晓奎惊愕大喊了一声。
早在刚才他们衍副局说话的时候,他就觉得耳廓剧烈炸响了一声,眼下在看到这样的场景,登时一手撑住墙面,险些站不住脚。
魏、魏知青明明和顾朝同志才是对象关系,他们家衍副局,不是在给魏知青撑腰吗?
怎么、怎么就成了未婚夫妻了?
张晓奎心里有一百一千个疑问,只是还没找到话头问,就在衍邑一个阴戾的眼神下,彻底失了言语。
衍邑平时表现出来的就是冷淡严谨的模样,可饶是如此,那样冷厉阴戾的眼神,张晓奎还是第一次见。
张晓奎身体僵住,刹那间反应过来,这件事不是他能过多言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