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莳芳,女儿家总是爱浪漫的,新婚之夜是最不能将就的。”
白莳芳又感动又害羞地抱住了阮媛,把头埋在了阮媛的颈肩。
“阮姐!”
阮媛双手捧住白莳芳的脸,看着她双颊绯红、泪意盈盈,这是一张典型的新娘的脸。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再多呆一刻,就真是罪过了!”阮媛笑着快步离开。
阮媛依靠在周曦沐的怀里,两人凝视着眼前闪烁的红烛,烛泪不断从烛身滑下,掉落到烛台上。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经历了这心境大起大落的一天,阮媛觉得自己无法做一个一门心思开心和憧憬未来的新娘了,她胸中涌动着太多情绪,无法诉诸语言。
“蜡烛成对,人影成双,吟这首离别的诗做什么啊?”周曦沐亲吻着阮媛的头发。
“没什么,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我倒是不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为什么?”
“我还想让你给我生儿育女呢!就生两个吧,先生一个哥哥,再生一个妹妹,一儿一女,刚好凑成一个好字!”
白莳芳娇羞地把脸埋在周曦沐的颈窝中,面颊绯红。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周曦沐说完从怀中掏出了母亲生前最珍爱的那块玉佩,郑重地放在了白莳芳的手中。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是我最珍贵的。而你也是我最珍贵的,所以,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
“你母亲肯定很美,我要是能见到她就好了。”
“是啊,她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的。我母亲的一生很不幸,很凄凉。她在爱情里溺水了,我父亲不肯救她,她一直无法靠岸,活活淹死了。”
“曦沐,我要是溺水了,你会救我吗?”
“我会一直紧紧抱着你,不会让你溺水的。”
“你说,我们以后会变成怎样啊?”
“恐怕以后是不会太平了,我们是教书匠,虽然不能上战场杀敌,但我知道文化是一个国家的命脉,而教书育人这件事,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能停的,所以只要我们活着,就只管教下去。只是……如今兵荒马乱,世事难料,将来我们不知道要流落到何处,你跟着我,恐怕要受苦了。”
白莳芳看着自己新婚的丈夫眼中坚定的光芒,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我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这一对新人,被裹挟在时代的洪流里,度过了他们难忘的新婚之夜,他们感应着彼此殷切的目光、甜蜜的触碰和温热的体温,小小的房间隔绝了外面动荡的一切,也隔绝了注定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和即将到来的离乱漂泊。
周曦沐预见到了离别,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夜深了,整个北平城都进入了安眠,北平城里的老百姓们没有听到宋哲元的部队悄悄撤退的脚步声。
日军一直再跟一心求和的宋哲元虚与委蛇,一方面暗中积极备战,终于在1937年7月28日——也就是周曦沐和白莳芳的大婚之日,撕毁了跟中方和谈后签订的《卢沟桥事件现地协定》,日军中国驻屯军在香月清司指挥下,对中国第二十九军驻南苑部队发起总攻,二十九军措手不及,经五个多小时激战,官兵伤亡五千余人,在南苑军营集训的近千名北平的学生也大多殉国,却终不敌日军,南苑失陷。
北平城的百姓隐隐能听到遥远的枪炮声,担忧是有些担忧的,但他们一直对宋哲元的二十九路军心存相信,毕竟他们在1933年的长城抗战中,凭借大刀、手榴弹就歼灭了日军3000多人,却没有想到,在无法避免的溃败之后,宋哲元求和梦想彻底破灭,奉蒋介石命放弃北平,第二十九军退守保定。29日凌晨,在北平百姓沉沉入睡之时,宋哲元军长率领29军主力部队悄悄撤离了北平,留下了北平城中120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从这一刻起,北平了失去了保护他们的军队,日本的铁蹄即将践踏这座积淀深厚的一国之都。
那一夜过去,北平俨然变了一个天地。
第二天,周曦沐和白莳芳上街,发现警察和宪兵都不见了,街上再也不见军用汽车的身影,西单大街的沙袋已经撤了,玄武门、和平门、西直门……北平所有的城门都打开了,任何时间都可以自由来去。二十九路军已经离开,日本人还没有打来,北平城里所有的百姓全都失去了依傍,成了无主之民。
表面上日常吃喝依然照旧,但老百姓的内心终究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有一些家里支出一根竹竿,挂上了一条白色的被单,中心用不知哪里弄来的红色颜料涂抹了一团并不十分圆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