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是……我妈那时候老跟我夸你,什么事儿都让我跟你看齐,我都快烦死了!捎带着也就把你恨上了。”
“哦,是这样啊,怪不得呢!”
刘健常把手放在胡承荫的肩膀上拍了拍。
“承荫,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明天我一走,下次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所以有些话我一定要趁现在跟你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整天在胡同里面傻跑,跟谁都乐呵呵的,我这次见你总觉得你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想问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告诉你的是,人生苦短,藩篱重重。人活一世,要尽情尽兴,活个痛快,我现在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活,你也要这样。想说的话赶紧说,想做的事情赶紧做,免得将来后悔。不要怕,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可怕的,回过头来看,当时觉得过不去的事也都成了下酒的笑谈。越是现在这个年代,咱天津人骨子里的乐观豁达就越是宝贵,可千万别丢了。”
“放心吧,丢不了!”
刘健常站起身来,用力伸了个懒腰,走到湖边,拾起了脚边一个小石子,手臂几乎与湖面平行地向前一掷,石子在湖面荡起八九个细小的涟漪。
“健常哥,你这打水漂的功夫一流啊!”
刘健常没有回答,低声吟诵起苏东坡《赤壁赋》中的诗句来: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刘健常的声音起初很低,之后渐渐高昂起来,胡承荫先是默默聆听,之后也跟着吟诵起来,吟至末尾,两人看着对方共同吟出最后一句: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两人相视而笑,一弯新月仍旧高悬,天空却已泛起青白色,群星隐没,旭日初升,蛙声渐稀,鸟鸣初啼,远处传来牛铃声,悠远而绵长。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