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哥,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听到胡承荫突然这样说,马春福有些猝不及防,他本来在用手指扣嵌在牙缝中的残渣,听到这里,将手指拿了出来,一把揽过胡承荫的肩头:
“好兄弟,你说的没错,以后就跟着你马大哥混,马大哥护着你!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马春福定是多年没有好好洗过澡了,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刺鼻气味,胡承荫偷偷屏住呼吸,咧嘴尬笑了几声,心里却莫名有些踏实。
“马大哥,你是哪一年来个旧的啊?”
“哎呀,那可真的太久了,我记得好像是民国十四年,我那时候才十七岁,我跟我哥一起来的,我哥也才十九岁。”
胡承荫略算了一下,自己原来猜得没错,马春福虽然面容沧桑,一身颓唐,却只有三十岁,本应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纪。
“马大哥,你都在哪些尖子上干过啊,给我讲讲呗,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知道。”
“我干过的尖子啊,那可多了。各式各样的尖子我都干过。我认识两个同乡,他们一道来个旧拣小塃讨生活,他们偶然发现了一个大塃,其中一个为了独吞,打死了他的同乡。我还见到有人为了抢大塃丧了命的,有个锅头(投资私矿的矿主)发现了大塃,周围尖子上的人听到消息便过来抢,没想到这个锅头有军阀做后台,双方端着枪杆子干了一仗,大塃没抢走,二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每个在这儿讨生活的人都做着一个发财梦,都幻想自己有一天挖到大塃,打了旺硐,‘早晨无米吃,下午买马骑’,一朝发迹,鸡犬升天。可是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都是白日做梦罢了。个旧的每一块大锡上都沾着血,不管是大尖子还是小尖子,不过都是些吃人的营生罢了。”
“这么多尖子,就没有一个锅头是好人吗?”
马春福嘿嘿一笑,一脸嘲讽:
“有啊!赵老祖公啊!阿青老弟啊,好人就当不成锅头!锅头越坏尖子越大,心越狠赚得越多!马成硐、天良硐这些大尖子都有上千人,死在这些尖子上的砂丁不知道有多少!!每天晚上都有厂丁偷偷把那些死人从伙房抬出去喂狼!”
“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啊?”
“落顶砸死的,打摆子死的,手枪崩了头的,咳嗽咳死的,喘气喘不上来憋死的,怎么死的都有……不说了,这些以后你看都看不过来。砂丁的命太贱了。不过你别怕,以后你跟着我,有我护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嗯,以后我就跟着马大哥,都听马大哥的,没人敢欺负我!”
“走,咱们先找个住的地方,把行李放下!”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街上,马春福带着胡承荫就近找了一间小旅店,这旅店外观看起来十分老旧,斑驳的招牌上却写着“富贵居”三个字,想必是开了许多年了。显然马春福之前来过很多次,掌柜跟他十分相熟,看到他便露出有些嘲弄、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的复杂神情。
“想住店,先给钱!”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再说我看你这店里空房这么多,生意也就不怎么样啊!”
“马欀头,你还敢回来啊?你就不怕你这回死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