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衡跟着袁夫人走进屋中,只见堂屋一张半旧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衣着朴素、四五十岁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看来不足两岁的男孩儿,男孩儿此刻正在酣睡,小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着什么,看来十分可爱。
“李妈,小鼎麻烦你先帮我多带一会儿啊,我先去招呼客人。”
“夫人就放心吧,他这会儿刚睡着,得好一阵子才会醒呢!”
说话间,袁复礼从里屋快步走了出来。袁先生慈眉善目,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身穿一件长至脚面的青色棉袍,许是因为天冷,先生将双手笼在袖口里,腰腿间有一些因为久坐而形成的明显褶皱。他的额头十分高阔,有几条明显的抬头纹,即便是不笑的时候,眼角眉梢仍带有笑意:
“联大《半月刊》的梁绪衡同学是吧?到我书房来吧!”
袁复礼的书房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寒怆简陋、家徒四壁的房间里到处都堆满了书,四周还散落着不知哪里捡回来的石头。袁复礼走到角落一张摞满书的木凳跟前,把上面的书堆到了已是“书山”的书桌上,抱着木凳走了回来。
“梁同学,请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统统都回答!这回幸亏你来得早,再晚两天,我可就要走啦!”
“先生要去哪儿啊?”
“西康!去考察那边的金矿。”
梁绪衡眼睛瞬间亮了:
“金矿?”
袁复礼笑眯眯地问道:“怎么?喜欢金子吗?我看你什么首饰也没有戴嘛!”
梁绪衡双手十指交握在一起,微微一笑:
“小时候看《西游记》,师徒四人到了天竺国的布金禅寺,发现周遭金碧辉煌,唐僧就给徒弟们讲了给孤独长者为了买下只园精舍给佛祖讲经,用金砖铺满地面的典故,当时那金灿灿的景象就让我特别向往。若是到了金矿里,头顶上、脚底下,到处都是金闪闪的,一定很美吧?”
袁复礼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那猪八戒还想摸一块布金禅寺的金砖带回去送人呢!要是到了金矿里,你也想带一块金子出来吗?哈哈哈哈……”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梁绪衡就被袁复礼先生的亲切和幽默所感染,起初的紧张和拘谨瞬间消失殆尽。八壹中文网
“梁同学,之前没有来得及问你,你是哪个系的学生啊?”
“先生,我是法商学院法律系二年级的学生。”
“你们这些外科系的学生啊,可千万不要对地学系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啊!你不会以为学地质就是整天游山玩水吧?”
“怎么会呢?我有几个相熟的男同学,他们都参加了湘黔滇旅行团,他们给我讲了许多袁先生在步行途中坚持教学的故事。他们说每天都能看到先生您手里拿着地质锤,腰上系着罗盘,一路时不时地敲打着岩石,有时还在笔记本上记录和画图。他们都对先生您佩服极了,他们每天仅仅走路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而先生竟然还有力气做地质研究,精力简直比他们这些年轻人都还旺盛!对了,他们还说先生还经常给地学系的同学们讲解各自在途中采集到的岩石标本,就连他们这些外行人听来都是饶有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