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失望的“唉”声一片,燕卜荪又补了一句:
“其实……最后一次我去了……”
同学们的兴致又被吊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可是我前一天晚上参加了一个俱乐部的派对,喝了好多伏特加,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之前前倾的身体纷纷后仰,同时是更加夸张地唉声叹气,燕卜荪眨了眨眼,哈哈大笑起来,为自己的小小“恶作剧”得逞,开心地像个孩子。
“对不起各位,开一个小小的玩笑。我在剑桥读书的时候虽然没有得到过艾略特先生的指导,但我离开剑桥之后,我的导师理查兹引荐我认识了艾略特先生,艾略特先生邀请我给他创办的《标准》杂志写书评,所以我可以经常到艾略特的办公室去选一些书来评论。我到现在还记得……”
燕卜荪从讲台上拿起一截粉笔: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艾略特先生的时候,他的脸就和我手上的粉笔一样苍白。后来我跟艾略特先生逐渐熟悉了,我们经常在午餐后一起散步,有一次我们走在国王大街上,我忍不住问了艾略特先生一个困惑我许久的问题:‘艾略特先生,你真的认为一个诗人有必要至少每周都写诗吗?’艾略特先生想了想,然后跟我说:‘总体上看这个问题,我应该说,在许多诗人的情况中,他们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写的越少越好。’”
看到大家一脸困惑的样子,燕卜荪嘿嘿一笑:
“我起初也跟你们一样不理解,艾略特先生用自己的经验跟我解释了他的观点。他说诗人不能除了写诗什么也不做,诗人一定要‘生活’,要深入这个世界。他还说,就是因为抽不出很多时间来创作,反而会逼着他在写作时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但是如果一个人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他就有可能写得太多,却不把经历花费在润色一小部分作品上,这对一个诗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对于这一点,艾略特先生的文章《批评的功能》中有一句话我很赞同,他写到:‘一个作家在创作中的一大部分劳动可能是批评活动:是筛滤,组合,构建,抹擦,校正,检验。’从艾略特先生身上我学到了诗人的严谨,诗人的创作态度必须十分认真,为自己的每一个词负责。
回头想想,我能走上‘写诗’这条路,一定要感谢艾略特先生,他不但给我讲了很多自己创作的心得,还让我给他办的《标准》杂志写稿,哦,我想起来了,奥登的第一本诗集《诗歌》(poems,1930)也是艾略特先生推荐出版的。
我认为在我这样的岁数,或者是更年轻的一些诗人当中,奥登和迪伦?托马斯是仅有的两位可以被称作天才诗人的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是英国三十年代最好的两个诗人。”
看到燕卜荪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词、对两位同行大加夸赞的样子,牟光坦不由得想起了“文人相轻”这个词,燕卜荪的赤诚和纯粹,一日日地感染着牟光坦,让他心向往之,也想活成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