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媛对自己的身体更是分外紧张,“九二八”空袭的经历一直让她心有余悸,怀孕期间,她比任何人还要留意自己的身体,甚至连门都很少出了,好在白莳芳时常带着小治心过来探望她,陪她解闷儿。
即便是再小心呵护,后来阮媛还是添了头晕的毛病,开始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点晕眩,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阮媛的眩晕症越来越严重,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阮媛想着自己也不出门,便没放在心上。可曾涧峡仍旧放心不下。怀孕的后期,曾涧峡恨不得片刻不离她的身边,还让白莳芳带着小治心索性就住在他家。
阮媛觉得曾涧峡大惊小怪,可事实证明曾涧峡是十分有先见之明的。
三月昆明的蓝天蓝得耀眼,阳光不烈却暖意融融,每天晌午,阮媛都会躺在院当中的藤椅上晒太阳。
一天阮媛晒到昏昏欲睡,下午天光渐微,阮媛正想着起身回屋好好睡一觉,可没走两步却突然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上。
恰巧是联大剧团出车祸的这一天。
其时曾涧峡给窗台上的剑兰浇花,白莳芳正在屋里一边给小治心喂奶,一边跟周曦沐说着闲话。
曾涧峡背对阮媛,只听一声闷响,他转身一看,扔了水壶就跑到妻子身边,大喊周曦沐出来帮忙,周曦沐见状赶紧跑出门去,到街上叫来了三辆黄包车,曾涧峡搂着阮媛同坐一辆,白莳芳因为太担心阮媛,坚持与他们同行,两个车夫见人命关天,撩开两腿便朝甘美医院跑去。而周曦沐跟他们兵分两路,先带着小治心回钱局街托房东太太照顾,才赶去医院跟他们汇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
曾涧峡又忍不住去看那扇隔开他和妻子的门,他本以为会听到妻子声嘶力竭的哭叫,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安静让他愈发心惊,他忍不住想象这安静的缘由,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无力承受,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堪负荷了。
白莳芳一会儿看看曾涧峡发红的双眼和紧紧捏在一起的颤抖的双手,一会儿看看墙上巨大的“静”字,强烈的消毒水气味充斥着鼻腔,她心里纷乱无比,只好逼着自己去想一些旁的事情。白莳芳问三个女孩怎么会来医院,这才得知联大剧团发生翻车事故的事情,白莳芳很担心大家的伤情,梁绪衡告诉她大家伤情稳定,且都得到妥善医治,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廖灿星一直记得阮媛曾经跟她说过,宝宝的预产期在四月,便询问白莳芳为何会提前半个月,白莳芳正欲回答,一阵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白莳芳扭头一看,只见周曦沐跟曾昭抡先生一同朝她跑过来,她摇摇欲坠的心有了承托,不由得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许是跑得太急了,周曦沐的气息有些喘,曾昭抡却仍旧面不改色,一脸沉静。
曾涧峡见曾昭抡也赶到了医院,赶紧站起身来,曾昭抡上前一步握住了曾涧峡的手。
“叔伟兄,你怎么过来了?”
“我去重庆探亲刚回来,就在巷口撞见曦沐抱着孩子从黄包车上下来,这才听说阮媛要生产的事,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多个人多份力嘛!”
“多谢多谢,叔伟兄真是有心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定会一切顺利的。”
像是为了佐证曾昭抡的话,此时一阵清脆的啼哭从手术室里传了出来,那啼哭十分洪亮,昭示着新生儿的生命力。
白莳芳喜极而泣:“生了!曾大哥,阮姐姐生了!”
曾涧峡简直是从长凳上弹起来的,三两步跑到门口,就差冲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两扇门终于从里面刷地打开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了出来。
“她是个女孩,体重是六点五磅,她很健康。”
“我的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