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推门而出,拔腿往门外跑,王瑞在后面追,眼睁睁看到他媳妇儿跳进了土了,化身成一棵大树,树干高大笔直,树叶像一片片的小扇子。王瑞吓得往回走,进屋一看,成亲以后的家具物件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连房子都变回成原来遥遥欲倒的老茅草房。两个孩子的小床也没了,跑过来跑着爹的腿哭,吵着要娘,王瑞欲哭无泪。
这日子还怎么过?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月后,因为小儿子晚上跟他睡,着了凉生了肺病,整日气闷咳嗽头疼,连哭闹声都软软的,没有力气。王瑞没有钱请大夫,眼看着孩子不行了,上吊的心都有,坐在院子里自言自语,我死了吧,死前把俩孩子也勒死,一了百了。
那久久没有回应的大银杏树,“扑簌簌”掉下一堆绿叶,王瑞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将那叶子扫了来,拿水煎了,端给小儿子喝,就这么喝了三五天,他小儿子的病好了!
王瑞哭着抱着银杏树,你有情有义我无心无德,娘子,我错了,你回来吧!
大银杏树再没了回应,跟一般的树没有两样。
王瑞将银杏树叶的药用介绍给了药房、药店,靠着售卖银杏叶子过活。这一株母银杏不仅叶子有用,每年秋天还会结出圆溜溜的小果子来,也是一味好药材,能治不少病症。因着那女子原姓白,人们感其恩德,将银杏果又称为白果。
大师父很喜欢这个故事,你们看看,哪怕成亲了也不一定就能长相厮守,多好。每次看到这个故事,他都会想,还好师太是婚前出家,这要是婚后去了净水庵,留下俩孩子,他能一头碰死在庵前石狮子上。
只是,这次他不能当那个坏人去破坏别人家庭了,举头三尺有佛祖,上面那位可能监视着,准备秋后算账。这回他不仅不能戳穿对方的妖怪身份,还要促其办成好事,想到这里,大师父忍住了坏其好事的欲望,对众人道:“诸位都是聪明人,这小子胳膊上没三两肉,就算能杀了俩孩子,他能杀得过胡大俩口子吗?别说胡大了,依老道看,胡大媳妇的胳膊都比王瑞的大腿粗。”先捧了一句,又拿事实说话,乡亲想想,说的有道理。况且昨儿晚上捉妖怪,胡家人必定都警醒着,王瑞这样子,实在不像能杀得了那一家。
王瑞感激地冲师父拱了拱手,跟大伙儿说了两句好话,赶着车往家里送家具。大师父带着守静、宏远跟了进去,帮他摆放。对开门的雕花大橱,红木的梳妆台,红漆的衣帽架,新翻的棉花被子……一间小小的茅草屋被塞得满满当当。
俩徒弟搬得满头大汗,一个问师父,师父啊师父,都是徒弟,凭什么黄大郎不用来帮忙?
大师父擦擦汗,道,他要来了,今晚就真要妖精打架了!行了,都差不多了,你们找地儿歇歇,一会儿新娘来了就吃喜宴去。
守静指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掀盖头的姿势,大师父道,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现在咱们有了大黄这个妖界的交际花,你的问题他回来就能解决了。
守静放了心。
到了下午,收到消息的邻居们都来了,王瑞亲戚稀少也没人跟他做朋友,邻居们拖家带口坐满了十张八仙桌。大家刚坐定,就听到锣鼓声响,一行十二人的送嫁队伍拥促着一辆红轿子,进了院子。大家都从椅子上起了身,热热闹闹跟去了香案边,闹喜堂。
王瑞没有父母,大师父高坐主位,行使神圣的责任。喊堂这活儿以前都是守静的,这小子嗓门儿亮,”孝子三叩首”、”贤媳三跪拜”、”宾客上香”一喊出去,满堂的宾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今儿不行了,哑巴了,只能让师兄替他。
宏远很紧张,想象着平时师弟的神态模样,深吸一口气,张嘴喊道:”孝子进香——”
满堂哗然,哄笑一片,新郎的脸急红了。
宏远都没看见有人上跟前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也不能叫疼,重又喊道:”新人一拜天地——”
顺顺当当拜了堂,师徒三人跟众人入了席,等酒菜。宏远小声把刚刚的事跟师父一说,大师父心中暗忖,这白银仙气性大,那事情好办了,老衲不能主动去拆他们,但是可以旁敲侧击啊!稍微运作一番,想必能让这俩人劳燕分飞!
大师父想得美,酒席上跟着众人吃了个肚皮浑圆,带着俩徒弟往道观里去。
道观里灯火亮着,黄大郎正坐在门槛上生闷气。
”徒儿,嗝,你这是怎么了?”
黄大郎怏怏道,”我那好兄弟,他怎么就想不开,居然娶了个凡人女子!”